56.佩服

  冼大夫的家在偏远的农村山区,考学出来,脱离那个穷山沟已是不易。他做梦都不会想到,天上竟然可以掉下个大馅饼,而且就不偏不倚的,砸到了他的脑袋上。
  厂里有名的大美女,还是一分厂高强厂长的千斤,竟然相中了他这个穷困山区出来了的穷小子。
  这个大馅饼差点把他砸晕。他也是男人,当然也知道高秀菊漂亮,当然也会跟当年刘万程一样,哈喇子流老长了。
  可欣喜之中,他又感到有一丝不安。这么大的一个馅饼,为什么没有砸中别人,单单砸中他了呢?这里面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呢?
  果然,没高兴几天,吴晓波就找上门来了,被人家一顿饱打,办公室也给砸了。
  医院报了警,但不知为什么,高秀菊却不让保卫处抓吴晓波,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冼大夫不是刘万程,比刘万程迂腐多了。身强力壮,面对着麻杆一般的吴晓波的拳头,一不知道躲,二不知道还手,白白挨一顿打。
  但冼大夫的心思却比刘万程细多了。他首先想到的是,吴晓波这么激动,一再对他讲高秀菊是他的。那么,他和高秀菊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他们有没有越出谈恋爱的界限?城里人都开放,不用问,高秀菊一定是和这个吴晓波有了实质性的关系了,家里不同意,这才慌不择路地要嫁给自己……难不成,高秀菊怀了吴晓波的孩子吧?
  这么着解释,这个大馅饼掉到他头上,就合理的多了。那么,无论怎么样,他们结婚以后,第一胎绝对不能要!
  冼大夫是个十分内向的人,有什么事都在心里憋着,不会对别人讲出来。他的这些想法,都是在心里想的,自己说给自己听,别人绝对不会知道。
  但他有些想法,是与当年要娶高秀菊时候的刘万程差不多的,那就是他在这里孤身一人,没有个像样的关系罩着,将来是很难有发展的。
  所以,就在他给高秀菊下了定义,甚至怀疑她已经怀了吴晓波的孩子的情况下,他还是答应和高秀菊结婚。
  而当年的刘万程,竟然根本就没想这么仔细,一点也没有怀疑高秀菊。如果他这么认为高秀菊的话,绝对不会为了拉上关系而和高秀菊结婚。最少,他要去问高秀菊,得到一个满意的澄清,才会娶高秀菊。
  冼大夫这样想高秀菊,是根本没有拿高秀菊做为自己妻子的。所以,两个人准备结婚,双方亲家应该在结婚前见见的时候,他就推脱家离的太远,父母来这边不方便。再说,来了也没地方住,没让自己的家人过来。
  至于结婚需要准备的事情,有高强一分厂那些精兵强将,他也完全插不上手,他就等着到结婚那天,捡一个现成的老婆了。
  所以,快结婚了,他还在上班。其实,在他心里看来,这次结婚,也就是走一个形式。哪天自己借着高家这层关系发达了,才不要高秀菊这被人玩剩下的破鞋,一定要离了,再找一个真正的黄花大闺女。
  今天冼大夫值夜班,白天在宿舍里睡觉,吴晓波就找过来了。
  吴晓波的心是最细的,连冼大夫上什么班他都打听的清清楚楚,要不然他不能把冼大夫堵在诊断室里。
  他就是要在诊断室里动手,把事情闹大,以此证明高秀菊是他的,冼大夫才是第三者。
  他这种幼稚的想法,只是为他自己考虑了,却没有想到给高秀菊制造了怎样的麻烦,给她未来的婚姻,留下的多大的隐患。
  当然,如果冼大夫是刘万程,这个隐患也就不存在了。可是,冼大夫不是刘万程啊!
  吴晓波知道今天冼大夫的夜班,所以,从家里出来,直接就奔着单身宿舍大院来了。
  到门口“梆梆”一敲门,冼大夫开门,一看是吴晓波,吓得立刻身体往后挪,眼里充满了恐惧。
  吴晓波在门口说:“你别怕,我不是来和你打架的,我是来祝贺你的。”
  冼大夫站在宿舍中间,警惕地看着吴晓波,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吴晓波不管不顾,自己走进宿舍,关了门,在床沿上坐下来,又指着对面的床对冼大夫说:“你也坐下吧?”
  吴晓波穿花衬衣,牛仔裤,尖头皮鞋擦的铮亮,看着就像个社会上的二流子。冼大夫看他这身打扮就害怕,让他坐他也不敢不坐,战战兢兢地坐到吴晓波对面去了。
  看冼大夫坐下,吴晓波这才叹一口气说:“高秀菊愿意嫁给你,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我尊重她的选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本来想模仿着刘万程的语气,说点文绉点的话,可话到他嘴里,怎么听也听不出文绉绉的味儿来。
  冼大夫略带紧张地看着他,胡乱地点了点头。
  吴晓波就继续说:“你娶了她,就得对她好,不许欺负她,要由着她。她要干什么,你都不许反对。她和我在一起这么长时间,打我,骂我,我都没舍得动她一根汗毛,也没还过一句嘴。你和她结婚以后,要是敢动她一手指头,我特么就弄死你!”
  这下又恢复吴晓波的痞子本性了,吓冼大夫一哆嗦,忙不迭地点头应诺。
  吴晓波又干坐了一会儿。和这种三杠子闷不出一个屁来的人坐在一起,实在就没什么话可说。
  他从提着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大信封,扔到冼大夫坐着的床上,然后说:“这是我给你们的贺礼,一万!记着,都给我花在高秀菊身上,她要买什么就给她买什么,不许亏着她!”
  冼大夫就吃惊,二分厂的人都这么财大气粗么?他顺口就说:“你昨天不是托人给过我钱吗,怎么还给?”
  吴晓波就吃一惊问:“昨天,谁给你钱了?”
  冼大夫老实说:“昨天你们分厂刘副厂长来过了,给了我七千块,说是你给我的医药费。”
  他是真怕了吴晓波,怕万一他们钱给重了他不说,吴晓波回头发现了再来找他算账。要是多少的有点胆子,他也敢把这钱给昧起来,可他没这个胆子啊。
  吴晓波就闹不明白了。分厂绝对不会为他承担这么大一笔费用,再说他打冼大夫这事儿已经处理完了,没有医药费的事儿啊?刘万程好好的拿出七千块钱来,给冼大夫干什么?这小子死抠门儿,哪回吃饭都不肯掏钱,这回怎么这么大方?
  他想不明白也就不想,对冼大夫说:“那是刘万程给的,不算,这是我给的。不过你给我记好,这钱都得花在高秀菊身上。你们工资不高,将来别难为着她,记住没有?”
  吴晓波撂下这句话走了,他却想不到,他的这个行动,在胆子如此渺小,只头脑如此发达,犹善于推理的冼大夫那里,就更加坐实了高秀菊的不贞。而且,还能再延伸出新的罪名:这是封口费!将来结了婚,这对狗男女恐怕还要偷偷在一起厮混,用这钱买住他,不许他张扬,更不许干涉!
  吴晓波走了,冼大夫看着床上的钱,只气的脸色铁青,肝肠寸断,眼泪不由像断线的珠子一般,从脸上流下来。
  而这时候,已经走出单身宿舍大院的吴晓波,突然就倒过闷儿来了,刘万程爱着高秀菊!
  我说他昨晚上一个劲和我说,爱一个人就得让对方幸福,并不是非要得到她。
  这小子是真能装啊,说不定那会儿他比我心里还难受,愣是兜那么严实,一点都没漏出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刘万程处心积虑拆散他和高秀菊这件事,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了。
  说是为徐洁讨公道,狗屁!他就是怕高秀菊跟了我吴某人,打着徐洁的旗号,故意设计陷害我!不许我去找高秀菊,还是不想让我们在一起!
  可是,高秀菊跟了冼大夫,他为什么就不出坏水捣乱了呢?冼大夫是老实人,他觉得高秀菊跟了冼大夫不会受委屈。
  想到这里,吴晓波就叹息一声,昨晚刘万程说的都是实话,高秀菊跟了他吴晓波不会幸福。
  可是,既然刘万程爱着高秀菊,他为什么不舍了徐洁去追高秀菊呢?难道,高秀菊不喜欢刘万程?
  其实,在吴晓波看来,刘万程和高秀菊在一起,才真的是天造一双,地造一对。而且,以刘万程这么爱高秀菊的话,高秀菊跟了他,一定会很幸福的。
  七千块钱啊,刘万程一年才能挣几个钱?估计是把自己攒的钱全给了高秀菊了。
  这小子,这事儿要是让徐洁知道,非和他急了不可!
  嗯,这事儿可以先暂时替他保密,将来做为威胁他的把柄!
  但转念一想,刘万程这事儿做的够义气,自己也是在他的开导下,才想起来去给冼大夫送钱。他如果拿这个做为刘万程的把柄,那他真就不算好人,真就不是东西了。
  心里乱糟糟的,吴晓波在江山机器厂的宿舍里,沿着成排的平房间的小路胡乱溜达着。累了,就找了个僻静的墙角站下来,点上一支烟,看着远处大道上下班回来的工人们,匆匆地往各自的家里赶。
  他心里之所以佩服刘万程,恐怕不只是刘万程鬼点子多,管工厂有办法。更重要的,是刘万程用自己的行动和做法,为他树立了一个榜样,让他知道,做人应该怎么做。
  这种对人生的理解,对他的做人做事,甚至面对客户跑业务,都是巨大的帮助。
  嗯,高秀菊说的没错。他不由就想,他应该向刘万程学,跟着他,将来才会有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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