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京城报仇的 第61节

  雁二郎当头被呛了一顿,对着嗔怒时更显鲜妍的水灵灵的小娘子,满腹火气又发不出,憋屈得磨了磨牙,从牙缝里硬挤出几个字:
  “我能安什么心?满腔真意,都是——取悦小满娘子你的心。”
  应小满抬头看他一眼。
  通红带血丝的一双眼睛,显然整夜没睡。京城数得上号的浪荡儿郎,满嘴花言巧语,不定昨夜里上花楼做什么荒唐事去了。
  对比眼前这个雁二郎,明知晏家七郎是个骗子,但昨晚灯火通明的茶肆中,两人对坐,七郎开口说“我亦心悦你”时……
  胸腔里骤然剧烈的悸动心跳感觉,至今鲜活,至今想起依旧悸动。
  如果换做七郎当面对她说同一句:“取悦小满你的心……”
  对着晏七郎那双多情含笑的眼睛……
  也许,她还是会信的。
  面前突然明晃晃出现雁二郎放大的面孔。
  近处看他长得确实不差,容貌俊朗,宽肩窄腰,因为自小练武的家传底子,练出一身腱子肉,两道剑眉自带英气。
  ……这厮就是不能张嘴。
  “笑了,真是难得。”
  雁二郎在近处仔细观察小娘子的表情, “喜欢听好听的?行,哥哥以后天天说好听的话给你听。”
  应小满浮想联翩时不自觉翘起唇角露出的一丝笑意倏然收拢。
  犀利地盯一眼面前这位熬得发红的眼睛,面无表情抬手拢了下发丝:
  “整夜没睡,熬得满眼血丝,谁知道夜里去哪处耍了,非扯我身上。一个个的都当我好骗吗?”
  “这话说得没良心!”雁二郎啧了声,指天发誓:
  “确实熬了两个大夜,在徐家当铺苦等你的消息。”
  “鬼才信。”应小满把五斤肉臊子包好,如数收了六百文,递过油纸包,之后便把雁二郎撇去旁边,目不斜视地招呼下一位,继续哒哒哒地切肉。
  “让开。刚才没对着你笑,别自作多情。我想旁人呢。”
  雁二郎提着一文钱没少付的五斤肉臊子,硬生生给气笑了。手里折扇唰得收拢又张开,冲自己扇了扇。
  嘿,这酸爽!
  第46章
  这天掰扯半日, 到底没跟雁二郎敲定何时再潜入晏家。
  雁二郎最后盯了她一眼,又抬头看看长杆子上方挂着的横平竖直、应小满自己书写的肉铺子名,不知想到什么,压着脾气说:“你不急, 我更不急。改日商量。”走了。
  应小满怀揣着心事, 零碎买卖不和主顾们计较, 肉铺子生意便做得快。
  赶在晌午前卖完鲜肉收摊, 揣着两张药方直奔药铺。
  她长到十六岁,虽然从没遇过晏七郎这种对人真心实意的骗子(?),但事关义母的身体, 郎中既然是难得的杏林圣手,开的药方和滋补方子立时用起来。
  止咳药方的各味中药很快抓好,滋补药膳方子却足足跑了三家大药铺,里头七八味稀罕贵价药, 花了两个时辰才配齐。
  配齐五包药膳, 花去三贯有余, 整只羊的价钱搭在里头了。
  应小满拎着五包药回家半途,迎面正碰着大批官兵封锁七举人巷。
  “大理寺查案。”身穿黑底镶红边袍子的官差拦住两边巷子, 驱赶路人, “行人退避。”
  应小满拎着药包挤过去问, “我是巷子里的住家, 也不能进?”
  官差询问一番, 让她等候到边上去。
  和她一样被拦住的七举人巷中的住家还有七八个。午后这个点儿出入的,大都是出门买肉菜回家的妇人。
  妇人们聚在一处低声议论,“刑部主簿周家这次犯事不小!上次被拘走, 已经抄了一回家,这次大理寺差人又来搜第二次。怕不是贪了什么要紧的赃物?”
  应小满心里默想, 飞爪算要紧的赃物么?应该不算吧……
  不论如何,自从上次周胖子被拘走,她心生警惕,飞爪早被她带去肉铺子安置,此刻不在七举人巷家里,心里便有底气。
  巷口等候片刻,周家敞开的门里果然陆陆续续搬出来许多箱笼,全部装车带走。
  一名青袍官员捧着几卷书册踏出门槛,径直走向小院里立着的朱袍修长身影,低声说了几句。
  应小满眼皮子一跳,小院里立着的朱袍官员侧影越瞧越眼熟,分明是七郎!
  晏七郎在小院里接过书册,略翻了翻,摇摇头,递还回去。青袍官员露出失望神色,转身又入房里搜罗。
  日头缓慢移动,即使有云层遮挡,依旧暑热不堪。巷口等候的邻居纷纷找背阴处避暑。
  应小满把斗笠往下压,躲得格外远。只偶尔探出身子,瞥一眼周家院子里熟悉的背影。
  晏七郎等候一阵,大理寺几位知事官还在房里忙活,一时半会寻不到新物证,若有所思的目光移出院门外。
  片刻后,晏七郎步出周家小院,沿着清静小巷往东走近应家门口,抬手敲门。
  应小满没忍住,往巷口走回两步,远远瞪着自家门外站着的高挑背影。
  她知道老娘的脾气,胳膊肘往内拐,万事向着自家人,她昨晚才赌气回家,老娘才不会给七郎开门。
  义母果然不应门。
  吱呀一声响,阿织给七郎开了门。
  扎丫髻的小脑袋从门里探出来,一见来人便笑开了,亲亲热热地和晏七郎打招呼。
  晏七郎也笑了,摸摸阿织的头,人倒也不进门,撩开袍子半蹲在门槛边上,和阿织互相说起话来。
  应小满:“……”回去要揍小丫头屁股。
  好在义母很快听到响动,赶来把阿织的小脑袋按回去,客客气气和七郎寒暄几句,门关上了。
  今天周家这趟搜查,搜走不少证物,但最要紧的物件似乎没有寻到。
  几名官员前后骑马,众人簇拥着晏七郎从巷子西侧口离去,几名官差挪开拒马木叉子,巷口等候多时的邻居们纷纷回家。
  长街刮来的热风隐约传来几句官员交谈。
  应小满蹲在爬满藤蔓的长巷院墙边角处,对话内容听不清楚,晏七郎泠泠如清泉的嗓音倒容易辨识,依稀随风传来几个断续的字词:
  “从前认识的小丫头……”“打个招呼……”“案子不相干……”
  攥着药包的手掌心汗津津的。
  就隔这么远,只听得见声音,听不全说话内容才好。
  这么远远地听风里传来的七郎的声音,心头到底还是生出几分欢喜。
  *
  “刚才七郎来了!”
  才进家门,阿织自己倒迎出来喊一句,带几分邀功的得意劲儿。“阿姐,我喊他七郎,没喊七哥!”
  应小满到底没舍得打小丫头屁股,弹了脑门一下,“不管七哥还是七郎,总之不许再给他开门了。”
  阿织一脸懵地捂着额头,“可是七郎问你呀。”
  “他问我什么?”应小满往自己屋里走,“反正我多半都不在家。你直接应他不在。”
  “七郎问你昨天回来伤心不伤心,哭了没有。我说你没哭,只生气。七郎说生气比哭好。”
  “……哦。”
  一直到坐在自己床上,应小满还在反复回想着那句:“生气比哭好”。
  这天晚上,天色擦黑,药膳方子熬好,服侍着老娘吃药躺下不久,门外再次敲响几声。
  阿织飞奔着出去。
  站在院门后头时突然揉了下脑门,吃一堑长一智,小丫头这回不开了,隔门大喊,“阿姐说她不在!”
  才躺下的义母呛到了,断断续续地咳嗽着说,“幺儿怎么也是个憨的,愁人呐……”
  应小满气得把窗户大开,“阿织回来!”
  门外有人轻轻笑了声。
  声响并不大,夹杂在盛夏此起彼伏的蝉鸣声里,很容易被忽略过去。但不知为什么,应小满的耳朵里仿佛自动筛除了树上呱噪蝉鸣,却极敏锐地捕捉到了门外声响。
  门外站着的是七郎。
  刹那间,她脑海里想起的,居然又是那句“生气比哭好”。
  “生气为什么比哭好?”
  把阿织赶回屋里睡觉,轮到应小满站在院门后,隔门脆生生地问。
  她心里气并没有消,声音里还带着赌气的意味。“我哭的时候只在屋里哭,但生气起来会出门寻仇的。”
  夜晚站在门外的果然是晏七郎。
  “生气起来,出门寻仇,是旁人倒霉。躲在屋里哭,是自己伤心。”
  七郎注视着面前紧闭不开的门户,声线不如往常从容,低低叹了声。
  “下午从巷子出去时,隔老远看到你了。你躲在巷口墙边,穿一身黛色对襟薄衫子对不对。”
  紧闭的门户没了动静。
  耳边一声声呱噪蝉鸣。
  义母躺在屋里哄睡阿织,许久却没听到动静,担忧起来,才从窗户往外头看时,正好看到应小满打开院门,人在月色下走出去。
  “咦?”阿织也往窗边探出小脑袋,疑惑地问,“阿姐不许我开门,为什么她自己开门——”
  “嘘,小孩子睡觉,别管你阿姐的事。”
  义母低声咕哝,“她和七郎怎么回事?越看越糊涂。愁人呐。”
  ——
  天边弯月过院墙。
  应小满站在半敞的门边。晏七郎有些意外,又极欢喜,温言解释两人茶肆的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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