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九章 使节

  金富辙是金富轼的亲弟弟,其父金觐精通汉学,能诗善赋。出使赵宋时候,对文坛巨匠,苏轼苏辙兄弟敬佩有加,回国之后,便给自己的儿子改名轼辙!
  两兄弟对赵宋甚是了解。
  宣和年间还接待过赵宋前来高丽吊祭睿宗(王楷的爹)的使团,使团临行前金富轼代王楷撰《谢遣使吊慰表》上给宋徽宗。靖康元年,金富轼又被王楷派到宋朝祝贺宋钦宗登极,但被宋朝阻止于明州,后来听说了两次东京之围,到了靖康二年五月才从明州(宁波)回国。
  彼时高丽已经称藩于女真,骤然听闻女真大败的消息,高丽君臣直恨不得那封向女真称臣的《入金起居表》乃是假的。
  次年,宋使杨应诚再来高丽,以假道入金为借口,割取了耽罗岛等地,置海东总管,赵构以刘子羽为首任。高丽国彻底匍匐在了赵宋的羽翼之下。
  金富辙对于赵宋很了解,整个高丽上层对赵宋这几年的变化都一清二楚。
  自从海东总管一职设立,高丽的上层贵胄们就对赵宋充满了警惕!
  一只眼睛时时刻刻盯着中原。
  当赵构把赵桓取而代之的时候,高丽人更是派出了一个隆重的使团前来朝贺,使臣就是金富辙。
  当日亲自在京东两路和开封府境走过一遭的金富辙,亲眼目睹了彼时的中原。绝对的富庶,已经喘过了一口气的京东两路和开封府,所呈现出的那种繁华绝不是高丽能有的。
  如今又是三年过去,金富辙很清楚大宋的国力还在迅速增强,大乱之后有大治,这是一个颠不破的历史轨迹。
  因为能够结束‘大乱’的人,必然是一个绝对的明君英主。
  那时候的赵宋就已经早不是当初只凭着一招杀手锏打的女真抱头而窜的赵宋了。
  可是现在,当他真的来到中国,从登州上岸,一路穿越京东两路,目的了农村与城镇的繁华,从梁山泊乘船,沿着汴河一路往开封府来,那绝不是一个大开眼界不大开眼界的问题。
  这简直是超出了金富辙的想象。
  不管是农村还是市井,他就没见过有那面黄肌瘦衣衫破烂之人,他更没有见过一个乞丐!
  最初在登州时候,他以为这是赵宋在弄虚作假,就跟当年杨二叫人用丝绸裹树一样。
  但时间一天天过去,他们的行程日远,大宋也没有限制他们的自由,金富辙等见过了更多的人和物,他们不得不承认自己眼睛看到的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就是此刻中原最为真实的一幕。
  “黎民富庶若此,何愁国家不富,国家不强?”
  汴河上一支船队行过,为首的一艘官船体量并不大,甲板上只能容一二十人,一个中年文人站了船头眺望着两岸风情。这人一身绯红常服,戴着幞头,年五十左右,风神俊朗,大袖飘飘,极具风度。
  默默看着两岸人烟,感受着其中的热闹繁华,这人不由叹着:“端的一副盛世景象啊。”
  ……
  九月里,八刺沙滚。
  这个时候的天方世界正是欢度节日的时候,再生节可是他们一年中最隆重的节日之一。
  无数聚集在一处的男女老幼都在诚心祈祷,而再生节又有着“牺牲”“献身”的意思,与东喀喇伊卜拉欣汗现如今的情形,简直配的一笔!
  牺牲!
  献身!
  祈祷着着胜利。
  尤其是八刺沙滚大军在跟葛逻禄人的战事有胜利消息传回,不少八刺沙滚的居民都是欢喜鼓舞,很多人甚至觉得,或许以后他们的大汗真有神的恩宠。
  要知道,从去岁开始,八刺沙滚的处境就在逐渐转好,而葛逻禄人的处境却在一点点变化。哪怕后者有塞尔柱人的支持。
  面对着副王卡里姆·哈桑的不作为,面对着东面和南面的两面夹击,和康里的日子很不好过!
  八刺沙滚近来的压力可比战事刚爆发时候小了很多。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如此乐观,有一些本地人对可能发生的某种情况,忧心忡忡。
  这些人,或是当地世家贵族,或是官员,多处于敏感位置,不好随意开口。
  可伴随着宋军的到来,来自东方的大宋,已经是八刺沙滚不得不面临的当前问题了。
  众所周知,伊卜拉欣汗对大宋态度已经改变。先前西进的姚友仲军,屡屡对八刺沙滚示好,都被他当做没看见。
  哪怕姚友仲军队葛逻禄人的牵制力在逐渐加强。哪怕现在宋人的主力兵马正陆续与之汇合。
  伊卜拉欣汗依旧没有露出软化的迹象。
  许多对八刺沙滚的未来忧心忡忡的人也不敢在这件事上发表真实看法。
  因为赵宋的态度,指的不止是伊卜拉欣汗的王位,更剑锋直指天方教!
  这在现下的东喀喇可是禁忌。永远也不要在天方化国家小瞧了信仰的力量。
  或许这也是伊卜拉欣汗的态度之所以如此坚定的一大原因吧。
  即便有小道消息流传,有人在大汗的面前,直言八刺沙滚的实力与赵宋王朝相差甚远,就是有一定的的地理之利,实力依旧相差悬殊,还当早作准备才好,结果被大汗斥责了出去。
  所以,这段日子来,宋人与东喀喇的关系一直在僵持。
  而现在,宋人是使团队伍已经到来。
  使者队伍足有三百人,大半是护卫,车马连绵,看起来阵势颇大。
  八刺沙滚的老百姓哪里知道赵宋皇帝派的使者已经到来,这一天还正在欢庆佳节,就听到街道头喧闹声一片。
  大批贵人带着衣着鲜亮的近卫兵,摆开了迎接贵宾的架子。
  然后,一支华丽的车队缓缓行来。
  区区三百人,并不能叫人印象深刻,哪怕是随行的护卫,一个个皆身着盔甲,气度沉凝,但经过了风沙和旅途的磨砺之后,也半点叫人感觉不到犀利。
  只能把他们形容成一块块石头,被风沙吹刮磨砺了许久许久都巍然不动的石头。
  “赵家皇帝派的使者怎么安排的?”伊卜拉欣汗坐在大殿正中,面沉似水。
  相关方面的官员说着:“回大汗,前来的赵宋使者都被迎到宾馆下榻。”
  这里所指的宾馆并不是单单专指那座用来招待外来官员使臣的住所,而是在向伊卜拉欣汗说明,宋人都被圈起来了,是不会跟外界有交流的。
  伊卜拉欣显然听懂了话中的潜台词,听了沉默了片刻道:“如此甚好。”
  他早就已经拿定主意去怎么面对宋人了。
  为了维持八刺沙滚的稳定和团结,他必须对宋人严厉拒绝。即使在他的心底,那真是一百个不愿意倒向塞尔柱人,也更加不乐意上天堂玩。
  然局势使然,不臣服塞尔柱一方,他就要独立面对东来的大宋兵马,而对方的强大根本就不是八刺沙滚的力量可以抵挡的。
  这样一来事情就很直白了。
  对不想死的伊卜拉欣来说,选择的余地瞬间就减少了很多。
  他不想死,又不存在任何能独立下去的希望,那就只有臣服塞尔柱或归顺赵宋两个选择。
  讨厌塞尔柱人的伊卜拉欣,真宁愿投了赵宋,也不愿意臣服塞尔柱。
  都是要低头臣服,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更喜欢的投降?
  所以,面上对赵宋态度强硬的伊卜拉欣汗,私下里态度是很亲宋的。
  就是他不敢有半点表露。
  宋人的大军还远在千里之外,八刺沙滚的兵马却个个都信真神,大批的权贵也是神的子民,伊卜拉欣很怕自己要露出真面目来了,小命儿立马就会死翘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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