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7 刚柔并济

  汉水大祭祀之后,淮中城的第一批次信使通过三关进入到了汉东地区。
  和以往不同,这次送信的使者,是丘北女兵。
  所以写信的人,不会是淮中城官僚,而是美旦率领的后宫团。
  有资格用丘北女兵传递信件的人,目前只有美旦。
  其余桃花姬、淮水女神等等,可以传信,但不能用丘北女兵。
  柳营在编制上,有三个主管,分别是美旦、女嫱和女夏。
  女夏就是商小妹,“夏”通“雅”,所以商小妹负责的那一部分柳营,又称“雅部”,也称“夏部”。
  早先为了方便管理,又根据“夏部”,再分类出了“春部”和“冬部”。
  春部是由美旦直接管理,不过真正插手的时候很少,具体实务,还是副官、女官们自己实施。
  美旦的主要职责,就是谨慎地盖章,谨慎地派送官帽子。
  和列国完全不同,汉子国宣布开元建制之后,淮中城都是要随着而调整的。
  丘北女兵显然不可能完全就只有战斗只能,又或者全部都去做治安工作。
  分门别类的业务量,其实相当的广泛。
  仅仅是一个宫廷内外联络,就需要动用大量的女兵。
  所以临时组建的春部、夏部、冬部,基本职能划分,大概就是春部负责官帽子,也就是职务任免管理;夏部负责执行一般任务,同时因为商小妹的家庭特殊性,丘北女兵的物资供给,就是由夏部负责。
  最后的冬部,才是真正的战斗人员,在正常情况下,是要负责治安管理的。
  汉子国从阴乡起家到现在为止,基本上最多的女性生理用品,就是优先供应给丘北女兵。
  列国绝大多数女性,只要是经期,就只能闭门不出,条件稍微差一点,都可能因为经期感染而生病,最终小病变成大病,大病直接拖死。
  这一点,是真正镇住了不少人。
  包括淮水女神的走狗子车氏,子车氏一咬牙举族迁徙的时候,是预计要损失一半以上家族女性的。
  子车氏甚至都做好了举族人口减少四分之一的心理准备,不过毫无疑问事情出现了偏差,稍微有点点卫生条件的改善,死亡率都是大不相同。
  所以在发现丘北女兵在汉子国开元建制之后,居然只有春夏冬三部之后,淮水女神就再也没有动用私人力量,时不时派人前往楚地,联络李解。
  尽管夜月公主也清楚,春夏冬三部可能就是暂定,并不会真的就这么囫囵运作下去。
  但是对嬴莹来说,这个时期或许是三五个月,也不是不可能三五年。
  真要是以年为单位,那么春夏冬三部,可能还是差了点意思,会不会又“秋部”?
  嬴莹考虑的问题,显然不仅仅是在淮水做个静静的女神那么简单。
  子车氏也很清楚,于是乎李解在汉东大肆扫荡的时候,淮水女神宫头一回比较低调,哪怕明明想要干涉秦国和晋国的战争,已经想得要死,可最终还是忍住了。
  刷存在感和刷固定印象,这种套路,嬴莹算是门儿清的。
  只要给老公留下了一个印象,自己聪明能干,业务梳理上也是一个小能手,那么丘北女兵这么庞大的一个部门,就春夏冬三部?
  想想都不可能。
  如果要增加一个秋部,除了她夜月公主,谁还有资格?
  不是嬴莹瞧不起大小桃花姬,两个陈国公主看似聪明,其实就是傻傻的,讨老公欢心是容易,想要老公把重要业务拿出来分担,门儿也没有。
  最多就是让你做个女秘书,然后玩一玩过家家。
  事实也是如此,妫蓁也好,妫夭也罢,就是女秘书的命。
  大概是被李解掳走比较早,陈国白蛇精想法比较单纯,每天轻轻松松,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顺便还能帮助一下父亲还有老家的弟弟,这也就差不多了。
  女儿反正很受老公喜欢,人生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要自己不作死,哪怕娘家人作死要联合外人围攻老公,她也是不怕的。
  白蛇精不敢说是老公肚子里的蛔虫,可毕竟也睡了这么些年,自家老公的脾气,还是知道的。
  会发火发飙,但不会因为外人的操作,就迁怒到她们这些女人身上。
  可以说陈国白蛇精和秦国公主的个人选择,各有不同,但也不好说优劣。
  但都有一个共同点,不会作妖作死,基本上日常态度就两个,都是认定了要么跟着李解,要么跟着美旦。
  所以往往有人要传信给李解,刷存在感也好,吐一吐思念之情也罢,还是说就是为了报告一下自己近来的生活状况。
  无一例外,都是禀明美旦,再由美旦吩咐人起草信件,再由美旦委派丘北女兵,发往汉东。
  整个流程的核心,就是不绕过美旦做决定。
  淮中城的宫墙内,有意见可以讨论,但一窝公主都是相当的聪明,大家都是地位不凡,那还不如老老实实贡着美旦。
  更何况,李解那句“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在江淮大地上,非常有市场。
  别说贵族们了,就是刚刚洗脱蒙昧和野蛮的“百沙”野人,都是非常的受用。
  毕竟这年头,受惠于李解这条恶狗的存在,女性在社会生产中的重要性,非常非常的高。
  连河工这种重体力劳动,都有健妇组队,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社会基础,整个淮中城在设置女性官吏的时候,其阻力才相对较小。
  加上跟李解联姻的大大小小势力,多少都有点儿坏心思,本着女子大多没有知识这一点状况,有意推波助澜,消耗李解集团的资源。
  只是这么一来,倒是出现了另外一个奇葩的现象,那就是当淮中城强推小学教育的时候,附近列国,尤其是蔡国和陈国,有大量中低层士大夫家族,都有小支、近宗迁徙往淮中城附近。
  不一定是淮中城,但肯定离淮中城不远。
  而这一次,和以往不同,这些中低层士大夫家族的小支、近宗,并非是为了个人前程来的,纯粹是认为,自己的女性后裔,可以获得更好的未来。
  上升到这样一个高度,那显而易见在这样的群体中,李解即便是个另类异类,那也是个让他们感情上非常复杂的另类异类。
  这涉及到一个家庭的小算盘,类似陈蔡秦晋的底层乡士集团,他们本该在这个被引爆的战国时代大放异彩。
  可又因为各自家国为了称霸,又或者是类似魏操之流为了把持社稷神器,导致实际掌握权力的统治者们,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搞权力近亲化,集团化。
  以往五服之内,都能尝到点甜头,但是现在,唯有父兄子弟的嫡系,才能真正成为核心圈。
  这就倒逼着那些底层乡士集团,不得不另谋出路。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晋国的中行云,他本来是个上马治军、下马治国的全才,但特殊环境下造就的奇葩权力困境,反而白白便宜了李解。
  而李解,全程就用了一个乌鳢而已。
  中行云是幸运的,但更多的落魄乡士、武士,却不得不想出更多的办法来。
  家中子弟年轻的,可以前往淮中城参加考试。
  倘若不年轻的,子女还在成长期,那么只要看到淮中城的奇葩教育模式,他就能够看到未来五年的汉子国变化。
  从一个底层精英的角度来看,家庭利益的最大化,是不需要考虑男女性别的,以往用来强化家族的联姻,此时此刻,不过是改成了接受淮中城的基础教育。
  以他们的家底,完全可以供应家中未成年丁口前往淮中城的小学就读,而五年之后,或者更加长远一点,十年之后,他们的儿子或许可以参加考试,竞争或许会非常激烈。
  他们的女儿,同样可以参加考试,可是难度,就未必有儿子那么激烈。
  本就是相对较为特殊的精英家庭,此时不管男女,只要能够顺利“出仕”,整个家庭就能站稳脚跟。
  以他们本就是乡士、武士的根脚,自然而然地,可以依托“地主”的优势,再从老家倒腾亲族。
  此时的地位变化,不用多想,是会非常微妙的。
  于是乎,在李解早就留了一手准备,专门为汉东地区积攒基础官吏的时候,却突然发现,手头竟然额外多了一批传统人才。
  他们是来自陈蔡、卫郑、秦晋的投机客,甚至可能还有狗蛮子中的大王、豪帅血脉后裔之类,但这些人,不从内心和感情出发,只从利益角度来看,反而要比楚国那些投降派靠谱得多。
  讲白了,当他们这些底层乡士、武士选择李解的时候,就只能赌,赌李解越来越强,越来越牛逼。
  赌赢了自然是风光无限,赌输了,也无非是损失两代人的积累,儿子女儿再返回老家找个人家联姻,也能继续苟活下去。
  封地什么的肯定不用想了,老老实实以“国人”身份做个城市民,然后老老实实服兵役换取战功,这大概就是第三代人之后的人生。
  不过,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赌输了。
  “君上,此时调用柳营过来,会不会太过冒险?”
  “夫人有一点说得对。”面对沙东的疑问,李解拍了拍桌上的信纸,“安抚楚人,有时候女人可能会更有用一些。我们可以让柳营的人,先管着楚地女子,女人和女人交流,终究要亲近一些。”
  “前几日有‘义从’奸淫掳掠,已经按律绞杀,楚人对我汉军,还是相当敬畏。有没有柳营,也不妨事吧?!”
  “事情不能这么看,刚柔并济,肯定要效率高一些。”
  李解提醒了一下沙东,“难道你忘了,当年鹿邑那些淮夷,是如何收服的?固然鳄人战力强悍,但最终,还是白姬影响力的缘故。”
  当年震慑淮夷的重点,李解的战斗力固然是最重要的保障,但加速淮夷归顺的另外一个因素,就是白嫮会接生。
  避免了几个产妇嗝屁,什么恩怨情仇都一笔勾销。
  一个能够降低夭折率的“部落”,理应是所有“部落”中最牛逼的。
  当时的淮夷,在畏惧上来说,畏惧吴王还是畏惧当时的李乡长,都没有任何区别,反正都打不过。
  但是内心取舍,肯定是有取舍,毕竟,谁敢保证自己的女人回回都是顺产?
  “君上说的是。”
  沙东行了个礼,想了想李解所说,的确很有道理。
  很多时候讲不清楚的,一个微妙举动,一个无意识的行为,可能就会有着不一样的反馈。
  “这样。”李解想了想,对沙东道,“我们春耕前后,都有大量的水利工程要安排,仗是要打的,但也不能光打仗,不建设。在组织春耕的同时,盖几所学校。”
  “这……”
  沙东有些犹豫,眉头微皱,劝说李解道,“君……首李,开辟工地的粮秣消耗就已经非常惊人,要是再开办学校,只怕撑不起。”
  “想想办法,招牌门面总归是要的。不能光拉拢贵族,你应该清楚。”
  “不如,开个会?”
  “有什么说法吗?”
  “群策群力,看看能不能从哪里挤出点口粮来。首李,学校就算比照淮南庠序的规格,一所小学折算下来,连续几年都是净亏损。我们在汉东,到底还根基不稳,现在只是楚人怕了汉军,汉人数量太少,要让楚人变成汉人,需要时间。”
  从沙东的角度来看,现在就投入学校,实在是不划算。
  不过这是纯短期收益的判断,实际上沙东也很清楚,学校是必须建的,这是长期收益。
  仅从淮中城这么多小学来看,光未成年、成年的旁听生,每年就能给淮中城的一线岗位提供不错的优质劳动力。
  和那些文盲不同,能识得两三百个常用字的青少年,就已经是非同寻常。
  他们能应对基本的欺诈,也能在有了参照物的情况下,很轻易地在不同的地方辨别方向,也不至于走错街巷看错门牌。
  更近一步的,他们甚至能够在官僚部门中充当杂役,哪里可以去哪里不可以去,不需要再问人,因为他们看得懂指示牌。
  又或者是在码头港口,他们能够轻易地看懂不同器具的使用方法,分门别类的位置,不同商品的不同处理办法,这些,都是识字率带来的好处。
  哪怕是沙东自己,他也是能够清晰地回忆着,当初还是个混沌野人时候的经历。
  是李解教授了他们文字,把他们从混沌和蒙昧中,捞了出来。
  从此以后,他们不再是无知野人,他们有了自己的礼仪,有了自己的道德。
  而他自己亲身经历过的这一切,完全可以复制在那些楚地同样还在混沌蒙昧中的人身上。
  “如果专门开办一个女子学校,你怎么看?”
  沙东在劝说的时候,李解同样在心里算了一笔账,真要是开办学校,那就不是一间两间的事情。
  楚地的投降派极多,投机分子更是多不胜数,只要李解的学校干开起来,这些人就敢组织成百上千的子女前来就学。
  一天的消耗,不可想象。
  在楚地的脱产非农人口,如果只是战斗人员,其实还好。
  但要是玩成了圣母,那就要出大问题。
  这不是玻璃弹珠就能糊弄过去的,必须真正把粮食掏出来,喂到别人嘴里。
  就算自己不提供粮食,别人自带干粮,整个地区的粮食总产量,在一两年内,变化都不会太大。
  还得防备天灾人祸,此时因为战争,本身就是对农业生产有极大的破坏作用,稍微控制不当,饿疯了的楚人,总要搏一搏,总要尝试一下。
  “女子学校?”
  沙东听到李解变了个花样,一时间没想通,“君上,为女童开办学校?”
  “不,适龄适婚女子。”
  李解想了想,问沙东,“鳄人、勇夫,没结婚的,就从这个学校找老婆,你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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