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扯开香囊,绸布的夹层里果然还有一张字条。
  “殿下,你看!”
  顾长宁接过字条,他认得这字迹,就算不认得这字迹,也认得落款锦逢二字。
  情深义重的字句又在耳畔,信中又春树暮云,尽是关切之语,甚至还被楚晏贴身收着。
  他也想信楚晏没有骗他,但就在刚才,楚晏还在骗他没有旁的信件了,这要他如何再信?
  他的眼眸里压制不住的怒意翻腾,将墨旗手里的香囊抢过扔在楚晏的脸上,里头的香料翻了一地。
  “给你递信的人,是谁?”
  楚晏垂眸,无力辩驳什么,软绵绵的香囊打得并不疼,但他的心里却像是被割了一刀。
  看来是他的出现阻扰了一些人的利益,否则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地陷害他。
  但眼下决不能再拖累菱生。他闭上了眼,道:“不知,我只是趁着散步之际,将信放到一处雪洞里,自会有人来取了送出。眼下既然已经闹大,恐怕那人也已经逃了。”
  周遭的议论愈发不可收拾,甚至互相起了猜忌之心。
  顾长宁本想着,若是楚晏能供出那人,给众人一个交代,他也能从轻发落。可如今楚晏这番话,倒像是把所有罪责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难道以为自己猜不出是谁吗?
  那些个贱民的命当真就比你楚晏要珍贵吗?
  他最是讨厌楚晏这副惺惺作态、宛若圣人一般的行事作风,从前他便是被这副样子骗得最深。
  以至于在狱中天真地盼着楚晏来救他,却先等到了楚晏被立为太子的消息。
  而如今他对楚晏心软,也只换来了楚晏的背叛。
  想到这些,他又狠下了心。
  既然楚晏可以对他无义,他也不必留情。
  “军中泄密,按律当斩。但念在你我相识多年,那人我可以不追究,但你我之间,也就到此为止。来人,看住他,在这跪着,让所有人看看泄密奸细是什么下场,以儆效尤。”
  言罢,他甩开幕帘,头也不回地进了帐中。
  帐中堆着好几个箱子,金银也好,不值钱的玩意儿也好,通通占据了这个他给楚晏安置的地方。
  他心中的情绪已然分不清是醋意还是怒火了,冲着身后跟进来的墨旗道:“将这些东西,都给我扔出去。”
  墨旗得令,让人整理了帐中的东西,一一送进库房。
  顾长宁只闷闷地坐在炉边,气得难以自己,端来的茶连看都没看一眼,就打翻在地。
  他依稀记得那日醉后问楚晏的问题,还有楚晏答应他时的笃定。
  可那些信件抵赖不得,楚晏再怎么哄他也终究是个姜国人。跟那些害他和母亲遭受劫难的人是同本同源。
  他怎么能就那么轻易地相信了楚晏呢?
  “殿下,”他捧着楚晏案上的画卷,“其他东西都收进了库房,但此物不知该如何处置,听说是要送给您的,属下不敢妄动。”
  他侧目看了一眼。
  这些也不过是楚晏哄人的手段,什么描万里雪景以作生贺,统统是假,想要越过这茫茫荒野逃回姜国才是真。
  他要血染姜国,要为母亲报仇,就绝不能再被这种东西绊住脚!
  他铁了心道:“烧了吧。”
  墨旗应下,抱着画出了幄帐。
  楚晏一眼就看出了他怀里的东西,眉头微皱。
  墨旗叫侍卫搬了个炭炉过来,然后抱着那卷画立在炉边。
  阶前的楚晏仍然跪着,但他也大概明了要发生些什么,本就略显虚弱的脸色顿时就吓得煞白。
  “你要做什么!”他干涩地吼了一声。
  可墨旗一个眼神,两旁的侍卫便上前按住想要起身的他。
  他死死盯着那幅画,目光随着那纸上的枯枝落进炭中,被火星吞没进焰舌里。
  “不要烧我的画!不准烧!”他冲着墨旗喊,几个字全好似拼了全身的气力。
  墨旗微微颔首,好像礼数周全,不紧不慢地回答:“属下只是奉殿下的命令行事。”
  是顾长宁...
  顾长宁不信他,说什么「到此为止」,连带着他送的东西也不要了。
  他心如刀绞,可被侍卫按住,连想站起来都做不到,只能无助地喊几声,眼睁睁看着明火渐起,将画上的雪一点点卷入其中。
  火光又映着他眼底的雪尽数融化,划过脸庞,浸染衣襟。
  站在炉边的墨旗并不理会他的嘶吼,将那些竹纸一并倒了进去,火星扑腾着升起来,散进空中。
  “不要...”楚晏的声音带了哭腔,从怒吼变成了卑微地乞求。
  顾长宁不是不知道他花了多少心思在画上,也不是不知道这时隔三年的画代表了什么,可他还是将这些付之一炬。
  这好比将他的心用剪子绞了个稀碎。
  他哭得有些难看,好几次差点喘不上气来。
  帐中再有动静时,是墨岩出来传话。
  跟墨旗的大方磊落不同,墨岩的心虚几乎写在了脸上。
  “殿下说,您要跪直了,若是倒下一次,就杀一个使团之人。”墨岩轻声道。
  楚晏苦笑一声,抬手乏乏地抹开泪痕,跪直身子。
  夜已经深了,外头的侍卫并不多,墨旗也已经回了自己帐中。
  天上开始零零碎碎地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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