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殿下!”
  楚晏还没说什么,身侧的庆平先拂开了他的手,不停地磕头,嘴里也不住地喊:“是我偷的!跟我们殿下无关,白糖也好,霞珠也好,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是我偷的!”
  “庆平...”楚晏伸手扶他,但这次完全阻止不了他磕头的动作。
  顾长宁的神色并无太多变化,但眼中似有似无地闪过扫兴的意味。
  “是吗?那带下去,让人仔细用刑,看看还有没有同谋。”
  “不可!”楚晏惶急地出声阻止,庆平最是怕疼,再加上顾长宁这平淡的语气,怕是一旦用刑,便会指使人下死手。
  “都是我做的!没有帮凶,也没有同谋,更没人指使!”
  身侧的庆平突然边抖边喊,说完这话,只见他一咬牙,全力撞向了面前的案角——
  庆平也知道自己的确不算聪明,明明怕成这样,却还是固执地担下了这莫须有的罪名。
  他要比红蕊进宫晚,儿时也不过是个笨手笨脚的孩子,却还要照顾年长他几岁的楚晏,原以为会像在外头一样挨骂,但楚晏很少责备他,每次出门,还会给他带各式各样的甜糕和点心,虽然近三年再也没有机会出去,也从未苛待过他,多年下来,既是主仆,也是一同长大的玩伴。
  他没读过书,也没有什么挂念的亲戚,唯一确信的事就是自家主子是个好人。
  他也没把握自己会不会被屈打成招,要是那些刑罚要割耳朵、抽鞭子...想到这些,他浑身就止不住地颤。
  但他总不能让楚晏再病一次。
  所以干脆选择最笨的方法——
  楚晏趔趄地扑向那道血色,将庆平抱进怀里。
  也不知是榆木的桌案实在坚硬,还是庆平决心已定,头颅被生生磕出了一个洞,粘稠的血浆从脸边汩汩流下,糊了整张脸。
  “庆平!”楚晏从未想过庆平会做到这个份上,明明是最怕疼的人,撞上去的时候该是多绝望。
  庆平没能回应他,嘴唇痛苦地张了张,却被血块堵住了喉咙,只能用手紧紧地抓着楚晏,那双粗糙的手上还有刚好的冻疮。
  “庆平,你别怕,不要动,我在这。”楚晏的眼里蓄满了泪,他撕下一条袖口,将庆平的伤口包扎起来,压住那暗红色的血浆泵出的位置。
  但那些血越流越多,染红了靛青的布料,泛着诡异的深紫色。
  他抹开庆平脸上的血渍,抬眸案边的顾长宁,泪光顺着这动作滑下来,“求你,救救他,救救他...”
  顾长宁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示意墨旗出去叫太医。
  楚晏的衣裳已然看不出原先的颜色,满是血污,他几乎把庆平抱到了身上,靠着庆平撞过的案头,轻声哄着快要闭上眼睛的庆平。
  大概是嘴里的血块吐得稍微干净了些,庆平扯了扯他的手,迷糊地问:“殿下...我...是不是特别傻...”
  “你不傻,你最好了,庆平,再撑会儿好不好?我再给你买糕点,你想吃多少都可以,红蕊还在等你呢?庆平,醒醒...”
  那双握着他的手却陡然一松——
  楚晏的心脏好像也停了一瞬,他抱紧已然没了气息的庆平,只觉得冷,冷到发颤。恍惚间手边有什么滚落在地,他看过去,那是一支冻疮膏。
  他的下巴贴在庆平额边,腥甜的血渍蹭到唇边,让他一阵反胃。
  姗姗来迟的太医杵在一旁愣了愣,再过来把脉时只摇了摇头。
  庆平死了。
  楚晏怔怔地坐在血泊之中,满面血泪。
  “去换身衣服。”顾长宁五味杂陈地站到他面前,伸手拉他。
  楚晏只悲愤地甩开他的手,一反平时的稳重,冲他怒吼:“你这是草芥人命!”
  他垂手而立,俯视着楚晏眼中的悲恸,说不出话。明明应该觉得痛快才是,但为何,面对那双哭得通红的眼,他会如此心虚?
  第十九章 寻常不再
  庆平当晚被葬在了离营地不远的河边,晚间下起了雨,浇在还未见融的雪面上,着实寒人,顾长宁没有准允使团其他人前去送行,茫茫风雪里楚晏独自在坟前枯坐,直到哭昏了过去。
  “自从那日从坟前回来之后,楚晏殿下就不进食了,也不说话,整日只待在榻上,再这样下去,我怕...”墨岩在顾长宁身侧垂首,将实情禀报。
  “他是要饿死才甘心吗?”顾长宁也明了墨岩未尽之言,恼火地将手边茶杯推到一旁,拂了拂衣摆,起身。
  径直朝楚晏的帐子去。
  拨开门帘,楚晏就坐在那略显寒酸的床榻上,静静地盯着床头的木匣。
  桌上摆着一碗先前送来的甜粥,却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这么一看,楚晏的气色的确不好,从前透亮的眼睛里也灰蒙蒙的,眼眶周围肿了一圈,憔悴得哪还像个什么太子。
  顾长宁不见还好,一见更是窝火,压低了嗓音:“你就为了这么一个阉人,非要跟我置气吗?”
  “一起长大的情分,在你眼里也只是个「阉人」?”楚晏的眼里一下就蓄满了泪,坚定地抬头质问。
  仿佛下定了决心要绝食守节一般。
  他一时语塞,答不上来,但又咽不下这口气,抄起桌上的粥碗,一把拽过楚晏的下巴。
  “喝掉,你是真想饿死吗?”他厉声道,手指掐进齿间,好不容易才迫使楚晏张开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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