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请换人查案 第64节

  陶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门口的位置让给了他。
  “你准备好了吗?彻底将那些放下?”
  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别人。
  闻言,罗无辛只是将手放上厚重的木门,然后,他用上了两个人的力气,用力地推了下去。
  陶昕,看着吧。
  罗无辛目光笔直地望向前方,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背后的阴影里正站着别人,微笑注视他。
  而那个人和他一起说:“我们早就准备好了。”
  【完】
  第78章 番外手术刀 01
  陶森赶到急诊的时候,急诊外已是一片兵荒马乱。
  焦急的家属,警察,还有他的手术助理都在急诊室外,而在看到他的瞬间,这些人都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看着他的方向欲言又止。
  “陶主任!”
  手术助理冲上来,按住他的肩膀:“您先冷静一点。”
  “冷静什么?”
  陶森下意识反问,他看着不远处手术中那几个血红的字,因为高强度做了一天手术,他的大脑甚至一时都没能反应过来,助手到底在说什么。
  “患者家属呢?”
  这时,急诊的门豁然打开,一对原本坐在门口掩面哭泣的老夫妻俩几乎立刻冲了过去,一把抓住来人的手:“他情况怎么样啊?啊?从四楼掉下来,摔得重不重?”
  而陶森甚至不知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从听到妹妹失联开始他的记忆似乎就变得很错乱,以至于至今身上还穿着白大褂。
  对方似乎也看出他是同行,叹了口气说道:“他们是男方家属我知道,你就是那个姑娘的家属?先和你说一下,情况不太好,脾脏破裂大出血,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休克了,我们这边正在进全力抢救,但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不等陶森作出反应,对方又转向一边的老夫妻俩,皱眉道:“男方没有刀伤,但是因为坠楼造成急重型颅损伤,全身多处骨折,现在神外和骨科正在进行联合救治。”
  脾脏破裂?休克?
  他究竟……在说什么?
  陶森只感到耳边嗡嗡作响,随即,他感到一双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那是个警察,对方姓江,是不久前接受陶昕报案的,上江区刑侦大队的队长。
  江队长脸色凝重,看着他说道:“陶主任,情况是这样的……”
  之后的五分钟里,陶森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非常古怪的故事,那里头有他熟悉的名字,但是,他却始终无法将那个如今正在抢救室里急救的人,和昨晚才笑着和自己打过电话的妹妹联系在一起。
  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在失联几个小时后,陶昕竟会和罗无辛一起在一处荒僻的无人酒店坠楼。
  而他更无法想象,小昕那样瘦弱的身体,接连收到了刺破脾脏的刀伤又坠下四楼,这个过程里,她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你们……不是在保护她吗?”
  陶森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抓住了江队长的前襟,巨大的愤怒让他的手脚发麻。
  多年来,他一直觉得自己将妹妹保护得很好,他不与小昕同住,让她经常搬家,住在最好的小区里,就是为了不再让小昕重蹈七岁那年的覆辙。
  但是……现在躺在手术室里的人,为什么还会是他的妹妹呢?
  顾不上对方是个警察,陶森猛地将人按在了急诊室雪白的墙壁上,他已经有很多没有过这样理智尽失了:“她不是报案了吗?她不是已经说了……感觉有人要杀她?你们究竟是怎么保护她的能让她被人捅得脾脏破裂!啊?”
  江队长的后脑撞在墙壁上,但却还是制止了一旁要上来拉架的小警察,沉痛道:“我们的同志确实是在保护她……看现场的情况,罗警官是抱着她坠楼的,陶医生,他是在用身体给陶小姐当垫子。”
  一瞬间,陶森的手一抖,他脱力地倒退一步,听见身旁不远处传来那对老夫妻哽咽的声音。
  “小辛……怎么会这样?明明上次回家还好好的,他说,最近的工作没什么危险的……”
  女人伏在丈夫的怀里压抑地痛哭,一夜之间,夫妇俩人似乎老了十岁下去,而陶森无言地张了张口,在一瞬间,他脑内的全部情绪都像是潮水一样退去,就像是多年前的那个夜晚,站在抢救室外,陶森告诉自己,他必须要冷静。
  小昕现在只有他这个哥哥了。
  “我是人民医院的神经外科专家,我想进去看一下两人的情况。”
  陶森再开口时,冰冷的语气几乎将面前的人吓了一跳,而对方还没反应过来,陶森已经转向江世涛,目光锐利:“你应该可以证明我的身份吧,江队长,颅脑外伤是我的专业领域,如果让我去看看情况,你手下的人说不定能保住性命。”
  话说到这份上,江队长很快便点了头,之后不久,换上无菌服的陶森进入了急救室……却只花了不到五分钟就确定了一件事情。
  他的妹妹保不住了。
  陶森看着忙成一团的急救室,心中无比清晰地浮现出了这几个字来,他浑身冰冷,眼前的无影灯晃了晃,陶森觉得他要倒下去,但是最终,他却只是抬起脚,进了另一间急救室。
  手术床上躺着的人是抱着陶昕从四楼坠下的警察……如果不尽快处理他的颅外伤,等待他的结局也会是死亡。
  按照那位江队长的说法,这是唯一一个知道刺伤小昕凶手的人。
  只要他醒过来,就可以知道追杀小昕的人到底是谁。
  陶森无声地捏紧了拳头,他仔细观察了对方的伤情,随即离开手术室。
  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接下来的一切在陶森的记忆里也十分模糊,他就像是一只被抽去了情感的人偶,带着手术室里的寒气见了一连串的人,然后用极度冷静的口吻说出了一个对他们来说闻所未闻的手术方案。
  将一个人的大脑,分一部分给另一个人。
  从始至终,陶森并没有说妹妹的名字,他将她叫做供体,一遍又一遍,感受着那种冰凉的战栗感顺着他的背脊往上爬。
  小昕是他最后的亲人,只有这样做,他才能让小昕继续“活”下去。
  由于供体即将死亡,文件很快被拿来,明明是如此惊世骇俗的手术,但是,没有人多问一句,无论那对老夫妻,又或者是江队长,他们都只是沉默地向陶森投来复杂的目光。
  一直到最后,他们中才有人轻轻地问了一句:“所以,陶主任,你确定你要……”
  话的后半段被淹没在一段默契的寂静里,但陶森心知肚明他们要说什么。
  看着眼前的家属同意书,呼吸终于开始变得如同刀割一般,但是,陶森拿笔的手却从始至终,连抖都没有抖一下。
  他还要拿手术刀,所以现在还不是时候。
  陶森写下名字的最后一笔。
  小昕,你千万要原谅我。
  他闭上眼睛,这已经是最后……能够拯救你的办法了。
  第79章 番外手术刀 02
  小的时候,偶尔在楚玉珍身体不好时,陶森也会代为行使父母的职责,送妹妹陶昕去学校上学。
  那时的陶昕只有六岁,刚上一年级,每天早上起床都迷迷糊糊,陶森因此不得不把东倒西歪的女孩儿强行按在镜台前,替她梳理好睡得乱蓬蓬的头发。
  妹妹的头发真软啊。
  陶森的手指穿过那些又黑又亮的发丝,恍惚间,一股冷气扑来,他眨了眨眼,眼前的阳光散去,只剩下停尸间里冰冷的日光灯,而绕在他手指上的那些头发甚至也不再属于妹妹。
  那只是一副,为小昕量身定做的发套。
  为了进行移植手术,在她生命的最后,他们不得不剃去了她所有的头发,而这副发套甚至还是那位罗警官的父母为他寻来的。
  “我们没养过女孩子,但是,我觉得那孩子应该漂漂亮亮地走。”
  女人哭得说不出话,而罗父只是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感激之类的话对于他们来说很多余。
  从双方在那张同意书上签字的那一刻起,他们两家就注定要在未来,被一种或许比血缘更佳紧密的方式捆绑在一起。
  “小昕,这样应该不冷了吧?”
  陶森的眼睛是干的,又或者说,是干涸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眼睁睁看着妹妹在病床上消逝,然后,他亲手为她开了颅。
  脑科手术对精度的要求极高,脑移植更是只有他一个人能做,也因此,妹妹的血最终沾了他满手,偌大的手术室里,也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对着遗体鞠躬。
  小昕没有死。
  看着面前妹妹苍白的脸,陶森近乎麻木地告诉自己。
  这只是小昕的躯壳,爸爸不是从小就说吗?大脑才是一个人的灵魂所在,也因此,只要小昕的大脑能留下,那她就还活着。
  只是小昕,如果再见面的话,能把以前没对哥哥说的话都告诉我吗?
  那些你8岁时在机场欲言又止没说的话,还有,每次见面都想告诉哥哥的话,我知道你还有好多没有说,如果能再见面,这次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寂静无声的地下室里,陶森不知在那儿呆了多久,而最终等他从那里回来,陶森才发觉电梯口有不止一个人在等他。
  “陶主任,您没事吗?”
  罗无辛的父母几乎整天都在守着他,却也并不仅仅是为了儿子,毕竟,如果要说有什么人可以体会陶森在过去48小时里所受的煎熬,那只可能是他们。
  只用一眼,罗母就看穿了他的心力交瘁,上来搀扶他:“陶主任,我们和您的手术助理聊过了,说是您已经完成了主手术,小辛的情况也已经趋于稳定,接下来,您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陶森的父母早逝,面对关心他一时无言,手里却已经被罗父塞进了一块巧克力:“你和陶昕救了小辛的命,我们不会让你一个人呆着的,陶主任。”
  之后,电梯上行,温度跟着回暖。
  因为整整两夜没睡,又做了对精度要求极高的取脑和移植两台大手术,陶森如今只觉得大脑一团迷糊,耳边都是小昕在叫自己,听不真切,等他去寻的时候,目光所及却只有罗家父母担忧的脸。
  危险期已经过了吗?
  下电梯时,陶森恍惚地想到,移植手术其实并没有太多经验可谈,全世界目前做成功的不过寥寥几台,而他更是走了特批手续,才破例在拿到手术资格后不过半月就在罗无辛身上做了实验性的手术。
  按照之前的研究来看,从手术成功到混合大脑开始行程,需要至少两周到三周的时间,也就是说直到那时,后续的投射治疗才能开始。
  按照常理来说,这两三周是他后半年里唯一可以休息的时间,陶森确实应该好好把握,养足精神,以应对之后高强度的投射。
  然而,躺在那里的却不是别人,而是小昕。
  虽说移植手术的主手术成功,但如果罗无辛后续醒不过来,小昕仍然不算是真正“活”下来。
  现在全世界能救她的人也只有自己了。
  她就在那儿等自己。
  忽然间,陶森就像是重新拾起了力气,他轻声说了句“我得去看看他的情况”,就大步朝新楼走了过去。
  刚刚脱离危险期的罗无辛安静地在加护病房里躺着,他的身体非常虚弱,颅外的伤疤更是触目惊心,可以说,如果不是仪器在跳,旁人根本很难察觉到他还活着。
  回到病房的陶森几乎一路上都在被人行注目礼,经历过昨晚的那场兵荒马乱,这些人的眼神里有同情也有敬而远之,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他亲手将自己妹妹的大脑切出来,交给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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