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曖昧

  「我拒絕。」
  斬釘截鐵的三個字,來自於抱著胸,臉色超臭的紅髮男子。他身上依舊是一身未換下的運動裝束,金色的眼眸飽含不滿地瞪視著眼前面無表情,左側肩膀至手臂都被三角巾包覆著的黑髮男子。
  有沒有搞錯!又不是他拜託對方來當他的墊背,現在對方肩膀脫臼了也不能就這樣算在他頭上是吧~沒道理他就得像贖罪一樣地幫他、幫他……
  他想起男人兩秒前絲毫沒有轉寰餘地的命令,蜜色臉孔微微脹紅,不知是窘是怒—
  他會乖乖幫他擦澡才有鬼咧!
  流川靜靜地望著他不馴的臉孔,連眉毛也沒動一下,只淡淡地道:「我無所謂啊~只要你不在意棉被上都是消毒水味就好。」他小幅度地聳聳肩,旋過腳跟就要往臥室走—擺明了要是對方不答應他的要求,他今晚就不洗澡了!
  玦二話不說,眼明手快地一把扯住他的衣領。
  「給我站住!」他氣急敗壞地喝道。現在他才察覺:原來自己有著還頗嚴重的潔癖—方才經黑髮男子一提點,他猛然驚覺自己完全無法忍受跟優碘和酒精的氣味共眠。「你去睡別間房間。」
  他沒發現自己的語氣有多耍賴,也沒察覺自己的所思所想此刻全都反映在向來無波的臉上~這一來一往,簡直就像……在和自己的情人討價還價那般。
  這樣細微的轉變,玦自己沒有察覺,可敏銳如流川,卻發現了。
  冷硬的黑眸悄悄地染上一絲暖色,掠過一抹欣慰—即使出口的語調仍然是平板得讓人想抓狂:「房子是我的,我愛睡哪就睡哪。」言談中無意流露的高傲姿態簡直讓人想痛扁他一頓,挫挫他不知打哪來的銳氣。
  玦握了握拳,咬咬牙。
  對方的意思很明顯:他大爺愛睡哪就睡哪,因為他是這裡的老大~同樣的,他要自己睡哪,自己也得睡哪,所以~要是他不順著他,自己今晚就勢必得忍受刺鼻的消毒水味,想要自己換間房睡無異是痴人說夢。
  這傢伙……簡直是……!!
  金眸閉了閉,再睜開時,多了一份『視死如歸』的決心。他果決地探出手,扯住對方沒受傷的右手臂,直直地朝浴室走去,十分粗魯地將對方拽進了浴室。
  「脫衣服。」他語氣不善地命令道,同時動作俐落地將浴巾、沐浴乳自置物架上取了下來。
  一切洗浴用具都準備就緒之後,他轉過身,赫然發現對方仍是一身完好無缺的襯衫西裝褲,定定地望著他。劍眉狠狠地攏起。
  「你……」他才正要破口大罵,對方卻比他更先一步搶白道:「我沒辦法脫。」黑眸望向自己被固定的左臂,一臉理所當然。
  這天殺的……玦在心裡咒罵不已,卻還是認命地跨前一步,開始解起對方的襯衫鈕釦……然後是右邊的袖子……在褪去左邊的衣袖時的確費了他一番功夫—他得先解開三角巾,用手托住對方受傷的臂膀,將襯衫扯離之後,再把三角巾綁回去,同時再小心翼翼地纏上一層防水的塑膠布。
  即使是在有著恆溫空調的浴室裡,待他做完以上這些步驟之後,也是滿身大汗,氣喘吁吁的了。
  他看著此刻裸著上身的對方,視線稍稍下移,轉向對方的西裝褲……正想開口要對方自己脫下它,平板的嗓音便又再次響起:
  「還有褲子。謝謝。」好理所當然,好有禮的語氣……個屁啊!他只是廢了一隻手,幹嘛像是全身都癱瘓一樣啊!
  他咬牙切齒地瞪著對方,金眸中的怨念簡直破表,黑髮男子卻不曉得是真不知還是裝不知,依舊四平八穩地站著,一副等候人服侍的大少爺模樣。
  看對方這個樣子,擺明了要是他不幫他脫的話,他就跟他耗著就對了!簡直是……@#$%amp;*
  玦深吸了一口氣,再一口氣……確定把所有梗在喉嚨的髒話全都壓下去之後,才緩緩地探出手,解開對方的皮帶、扣環、拉鍊……
  玦再度深吸了一口氣,在心裡鄙視著為著不明原因突然開始心跳加速的自己,然後,一鼓作氣地將對方的西裝褲連同底褲往下剝到了足踝。
  男人暴露出來的精壯體魄在亮著燈的浴室裡閃著白玉般的光澤,無論是那肩寬、腹肌、窄腰,乃至於腿部的肌肉線條,全都簡潔俐落得像是雕刻家的傑作一般。
  而且~因為他們兩人的身高天殺的差不多,所以,他必須得要蹲下身子才能夠褪除對方下半身的衣物。而~因著半蹲的關係,男人裸露的下體就是這麼恰恰好地與他的臉孔同高—金眸很快地調轉開,蜜色臉孔卻籠罩在一層濃得化不開的紅霧中。
  他自浴室角落撈來一個小凳子,粗魯地壓著黑髮男子的肩頭要對方落坐,自個兒則是繞到對方背後,拿了蓮蓬頭準備開始幫對方洗浴。
  不需與黑髮男子面對面讓他有種壓力全消的解脫感,他輕吁了一口氣,用腳勾來另一張凳子坐下,同時打開蓮蓬頭的開關—
  「我等下還要泡澡。」淡淡的,慵懶的,像是命令般的要求。
  玦翻了個白眼—反正對方看不見他—探出手臂旋開浴缸內水龍頭的開關,同時,將手中試好水溫的蓮蓬頭,朝對方頭上噴灑~
  中等寬敞的浴室因為一次塞了兩個高壯的成年男子而頓時顯得窄小了起來,熱水蒸騰的霧氣讓四周的一切都透著點朦朧,包括此刻被他執在手中的黑髮……細滑而柔軟,在水流中、在他指縫間輕輕飄盪著,撓得他的掌心癢癢的,有種異樣的感覺……
  玦皺起眉,微微收斂心神,關了蓮蓬頭之後,將洗髮精倒在那已充分淋濕的的黑髮上,輕輕地搓揉了起來。流川則是安靜而乖巧地端坐著,沒再發話。
  沈默卻異常親暱的氣氛籠罩著他們兩人,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連自己的指腹輕輕滑過對方的頭皮都顯得無比曖昧……
  就在這種他連呼吸都莫名覺得困難的情境之下,他三兩下地幫對方洗好了頭,沖了水,然後開始幫對方擦背,擦好背之後……他皺皺臉,心跳又開始紊亂起來。他龜步地繞至對方身前,刻意忽略那定在他臉上,犀利得幾乎要穿透他的視線,緩緩蹲下身,執著浸了熱水的毛巾開始擦拭對方的上身,包括那經過鍛鍊,賁張卻不過份隆起的胸肌,以及結實的上臂……再往下,則是腰側、腹部……
  黑髮男子突然『唰』地站起身,那令他尷尬不已的男性象徵再度正對著他的臉。
  「這樣你比較好擦吧。」男人像是相當體貼般地這麼說,玦卻覺得對方鐵定是故意要整他的!明明他就只打算胡亂擦拭一下那部位就了事,這傢伙卻偏偏這麼堂而皇之地整個暴露在他眼前,擺明了就是要他不能蒙混過關!
  金眸僵硬地定在對方的腹部高度,打死也不肯往下移,只手上的毛巾盲目地下滑,胡亂地擦拭著對方的股間、大腿根部……在他的手掌隔著毛巾擦過一團帶著硬度的物事時,上頭同時傳來一聲粗重的喘息—他頓時全身僵硬。
  即使眼眸刻意避開,他從對方驀然繃緊的下腹與腿根,也能隱隱感應到對方起了什麼樣的反應……他開始有種想要奪門而出的衝動。
  正當他全身的神經緊繃得宛如下一秒就要斷掉的弦時,清冷的嗓音再次迴盪在蒸汽繚繞的浴室中—只是這次,平板褪去了些,多了一些掩不住的沙啞與氣音:
  「可以泡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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