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第一凶剑 第97节
虽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可他们都做着相同的事!
“齐桓公好服紫,一国尽服紫,当是时也,五素不得一紫;邹君好服长缨,左右皆服长缨,缨甚贵。官家好欧松,那《远山图》就比取士的考题更贵重啊!”
王御史说着,头轻轻一偏,那老太监的帽子擦着他的脑袋飞了过去。
他眼眶一红,看向了已经怒发冲冠的官家。
他自己的冠太重,那是冲不起来,便摘了殿前太监的帽子直接朝着王御史砸了过去,“你你你……”
官家气得直哆嗦,王御史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官家之过错,不过是喜好欧松,听得劝谏尚可改之。可这国之硕鼠,我大雍根基之蛀虫,却不可不诛!”
他说着,目光落在了顾言之身上,“顾均安春闱之前,顾桓瑛曾经来我府中借《远山图》一观。”
“与我家中相熟的人都知晓,王家全靠我夫人这个贤内助管家。家中大到房屋宅院,小到针头线脑,但凡进出皆有记录,权责清晰赏罚分明。顾桓瑛借出自有记录,不得作伪。”
“诸君怕是想不到,我那《远山图》出去的时候是真的,等回来的时候便变成了假的!”
王御史这话一出,朝堂之上的议论声愈发的大了。
这朝堂之上,但凡喜欢书画之人,便没有不知晓顾桓瑛的。
顾桓瑛擅长仿画,那是人尽皆知,若是他偷偷的仿造了一副,拿去替换了王御史的《远山图》这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
一旁的顾言之此时已经是汗如雨下,他抬起袖子来,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子,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事情过去那么多年,就算我儿顾桓瑛曾经借过《远山图》一观。”
“就算王御史家中的《远山图》如今是假的,那又如何?怎么就能断言是我儿顾桓瑛所为,为何就不能是之后借走的人所为?莫不是王御史瞧着我顾家式微,便想要将这个屎盆子往我们头上扣。”
“顾家清贫,王御史便是赖上我们,我们也没有那个钱财来赔这价值千金的画。王大人想要找个冤死鬼,怕不是找错人了!”
顾言之说完,心中又懊悔不已。
只不过事到如今,他的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麻,再说什么都像是在垂死挣扎。
他心中哀叹一声,克制着自己想要抬起头来的冲动,那个人就站在朝堂之上,只要他不暴露,只要他不抬头,只要挨过了这个早朝,顾家就还有生机。
他想着,瞧见了滚落在他手边,官家用来砸王御史的帽子,还有先前用来砸韩时宴的拂尘。
官家的想法他不清楚,可是他觉得顾家总归是还有一线生机的。
“顾大人太过谦逊了,那汴河都要从姓赵的改成姓顾的了,若这还是清贫……那这朝堂上站着的比你有钱,能赔得起画的冤死鬼,怕是只有官家了!”
顾言之正想着,就听到韩时宴突然接过了话头,一张口便是诛心之语!
什么叫做从姓赵的改成姓顾的了!
顾言之听着,一下子趴了下去……
“为何认定是顾桓瑛换了画?这要多亏了顾大人财大气粗的砸钱造势,让这天下人皆知顾桓瑛擅长伪造书画!就是不知晓你那好儿子,是不是如同你们顾家四十九条家规上写的那般孝顺了。”
“应该不至于在靠在你砸钱大出风头的时候做孝子,到现在被你送进大狱了就开始骂爹娘了吧?”
不等顾言之说话,韩时宴又嘲讽的说道,“哦,忘记了,你们顾家那家规……真是妙啊!”
第171章 质问官家
可不是妙么?
从前顾家的牌坊立得有多高,如今倒塌下来,砸得人脸就有多疼!
随着顾家大房二房出事,从前让顾家在汴京城名声大噪的家规已经成为了令人嘲笑的证据。
韩时宴丝毫没有给顾言之反驳说话的机会,继续冷声说道,“人在做天在看,兴许老天爷也看不得顾家权欲熏心,是以给他留下了铁证。”
“在顾桓瑛归还了《远山图》之后,所有欧松的画卷便都被王御史夫人收了起来锁进了她的第七十九个库房里,那间库房此后从未打开过。”
“直到昨日夜里欧松的长子欧陆以及次子欧阳,还有擅长鉴别的画的温学士以及画院待诏马善一齐开锁进库房,方才取出了那副被封在箱笼当中,然后又用画筒封好,再贴上了封条的《远山图》。”
说到这里,饶是韩时宴心中都不由得感叹王御史夫人真乃当世奇女子。
昨天夜里送完了顾甚微,他便一直忙着查《远山图》的事情,当时他虽然猜到了顾桓瑛定是临摹了一张假的《远山图》替换到了欧松真迹。
然后用那张欧松真迹向当年的某位主考官行贿,换取了考题。
别看是一张小小的画,官家喜爱欧松原本有十分,王御史横扫所有的欧松真迹之后,这份喜爱由十分变成了十二分。若是这时候谁向官家上供一张《远山图》,那怕是求佛遇灵山,百求百应!
可顾言之说的问题,他也想到了。时隔多年,有谁能够证明这东西就是顾桓瑛替换掉的呢?
他当时想到的应对之策,同如何证明李东阳是李东阳是同一个思路。
文人看字迹,看才情。
这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顾桓瑛再怎么厉害,那他也只是一个人,他模仿的画也能被行家辨别出来,他惯用的伪造手法,一些特殊的习惯,同样也有懂行的人能够分辨得出来。
此事事关科举舞弊,事关顾家生死存亡,他岂能辜负顾甚微所托,定是要一次将人钉死在耻辱柱上。
韩时宴一点名,那站在朝堂上的温学士,便眨了眨眼睛出列上前拱了拱手。
天知道他有多困顿!
他年纪大觉睡得轻,好不容易睡着了,这还没有梦到自己重新回到考场上,这回拳打老韩,脚踢老王,手撕老黎,终于高中状元……就直接被韩时宴那个竖子从暖被中薅出来了!
人都说别三日刮目相看!
韩时宴同那皇城司的还有开封府的混了三日,也当刮目相看!瞅瞅他今日朝堂说的话,对比之下王御史那个满身铜臭的家伙都文绉绉了;瞅瞅他昨夜的动作……一个薅字尽显武将粗鲁之风!
温学士想着,下一回,韩时宴就该拿起那拂尘同官家对着扔了吧!
这么一想,他整个人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确实如此,王御史夫人的确将那欧松真迹层层封印,那库房当中都落了厚厚的灰尘,灰尘上头并没有人的脚印。想来这么些年的确是没有打开过。”
“老臣当时觉得奇怪,还问了那王夫人一句,为何如此?王御史夫人答曰,桓瑛擅造假,不知借画何意?若她在府中,那定是不借此人;可既借出,当亡羊补牢,省得日后有了争议,累及王大人官声。”
当时他还不以为然,觉得女人见识短浅,商人重利多疑。
可那画一拿出来,他都恨不得问上一句,王夫人啊!换夫不?我那孙儿年方二十……王御史家的祖坟是起了多大的火,他才能娶到王夫人这般人物!
“欧家兄弟确认那张《远山图》是假的,并非欧松真迹。老臣同马侍诏仔细验看对比……虽不能断定那幅画便是顾桓瑛所为,但可以肯定的是当世之下能够伪造出那样一张画的只有三人。”
“其一是欧松的长子欧陆,另外一位是马侍诏的父亲……第三位便是顾桓瑛。”
韩时宴听着满意的点了点头。
温学士为人谨小慎微,他年纪已经很大了,不愿意在这档口将话说实了被卷入科举舞弊的风暴当中。
可是他虽然没有说实,那也等同于说实了。
因为马侍诏的父亲在那个时间已经死了,而欧陆那段时日在老家襄阳守孝,根本不在汴京城中。
当时的汴京城,可以说只有顾桓瑛一人!
“顾均安买通人火烧同福客栈,弄了假的尸体瞒天过海,让世人以为李东阳已经死了,然后将李东阳囚禁在密室当中,让他替他点文成金。”
“李东阳本人以及当年的手稿可以证明,顾均安的确是在考前便拿到了考题。”
“而在春闱之前,顾桓瑛突然借了王御史家中的《远山图》,对那《远山图》进行了偷龙转凤之术……”
韩时宴说着,冷笑一声。
“真的《远山图》被顾桓瑛送给了谁换取了考题,那真正的《远山图》又在哪里?官家可知?”
官家的手在桌案下头虚空抓了一下,然后又松开来,这趁手的东西都已经被他砸完了,总不能将那太监脑子拧下来,直接砸过去……
他的眼睛在韩时宴同王御史身上扫来扫去,突然站了起身,“这顾均安科举舞弊案,姜伯余,王一和,便交给你们二人了,务必彻查到底!”
顾言之脑子嗡嗡作响,他只听得顾均安科举舞弊案几个字,瞬间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官家说着,袖子一甩,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那殿前太监捡起了拂尘同帽子,看向了站在那里的韩时宴,压低了声音道,“韩御史,官家叫你书房问话。”
韩时宴点了点头,给了王御史一个安心的眼神。
王御史翻了个白眼儿,径直说道,“记得替我将《远山图》真迹要回来,那东西贵着呢!”
韩时宴呵呵一笑,这厮哪里是觉得东西贵啊,他是怕做了亏本买卖,回去了之后要被王夫人停掉月银吧!
朝廷给的俸禄不多,但是王夫人给的月银委实不少。
韩时宴没有理会他,“你把李东阳交给长观。”
他说着跟着那殿前太监朝着官家的书房中走去,这刚刚一进门,就瞧见一只茶盏朝着他猛砸了过来,韩时宴并没有躲闪,那茶盏直接砸在了他的脑袋上,顿时鲜血直流。
官家瞧着,又抓起了砚台,却是被人给拦下了。
第172章 官家与御史
韩时宴瞧着,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这书房当中憋闷得很,浓重的熏香味儿像是要将屋子里的东西同人统统都腌制一遍,让人头昏脑涨的。
伸手拦住官家那人,穿着一身道袍手中拿着一把拂尘。
他看上去约莫五六十岁的样子,头发花白,倒是有几分道骨仙风。
注意到韩时宴的视线,老道士冲着韩时宴点了点头,然后又劝解官家道,“弱之胜强,柔之克刚,静之制动。官家莫要动气,修心为上。”
官家握着那砚台的手放了下去。
老道士瞧着书房中情形不对,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摇头晃脑的走了出去。
不等官家开口,韩时宴便率先开口道,“修身治国平天下……官家沉溺于鬼神之事……”
官家听着这话,实在是没有忍住,他一把抓起那砚台,猛地朝着地上摔去,指着韩时宴的鼻子就骂道,“朕是你舅父啊!你为了帮那姓顾的女人对付顾家,有没有想过我是你舅父?有没有想过顾均安是福顺的夫君?”
“你要做大雍朝的忠臣,你又可知自己效忠的是谁?”
“韩时宴!我含在嘴里怕化了的亲儿子盼着我死,我不死他便弑君谋逆。怎么,如今捧在手心里的外甥也想要拔剑指向我吗?你还有点良心吗?”
韩时宴静静地看着官家,丝毫没有退缩。
“揭露科举舞弊就算是对着您拔剑了么?您是泄了题,还是收了那张《远山图》?”
“时宴的良心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大雍,更加无愧于舅父。”
“若舅父认为我带李东阳上大殿,为的是顾甚微,那就太小瞧我了!我不将此事直接在早朝上揭露,舅父以为何?又像之前的断械案,税银案,沧浪山灭门案一样和稀泥,粉饰太平吗?”
“没错,时宴的确有自己的私心。”
官家像是终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嘲讽的看向了韩时宴,“还不是!叫朕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