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消沉的无望

  打开宿舍门,千吉妲没有开灯,让单调而没有任何装饰的房间静静地沉浸在午夜的淡淡月光里。她的宿舍如同第一日入住一般的简洁,甚至可以说是荒芜。除了她的一些生活必需品外,其余的东西一概全无。
  就像是千吉妲的人生,她从失去父母开始,所爱的一切都在一样一样失去。她曾经也是很爱漂亮的小女孩,有很多可爱的小裙子和玩偶,爸爸妈妈说他们的宝贝千吉妲是全世界最好的孩子,他们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千吉妲。可进入帝国公共抚养机构开始,什么都没有了。
  她穿不上的可爱裙子送给了更小的孩子,旧的玩偶不翼而飞。到现在,她已经说服了自己,她不需要也不喜欢任何生活需求以外的东西。
  她曾无数次目送相依为命的小伙伴或者年幼的弟弟妹妹被领养走,可如果有家庭在领养日不小心发现了不被允许出门的漂亮女孩千吉妲,他们则会被告知,她的父母是牺牲的边境警察,根据帝国福利法,她是被帝国抚养的孩子,不能被领养。
  痛苦的回忆充斥在她的脑海里,千吉妲颓然脱力地躺在尉官宿舍狭窄的地板上,缺乏安全感地像是在母亲子宫里一般抱着自己的双腿,硬挺的军帽也落在了地上。
  有时候她会忍不住自私地想,如果可以重新活一次,她也不想有这么让人瞩目的美貌,她不想从少女时期就成为那个被盯上的人。可那个时候的千吉妲还没有现在这么消沉,浑身充满着遗传自边境警察父母的英雄主义,少女时期的千吉妲情愿自己一个人受最多的伤害,也不愿意有更多的受害者。如果有人要破碎要下地狱,那么只有她一个人就足够了。
  离开遥远边境的家乡前,她一遍又一遍地跟机构里的每一个女孩说不要单独去见院长,两个人一起也不行。她太害怕有人会步上她的后尘,拥有和她一样绝望的人生。
  去往帝都时,她曾经是充满希望的,她逃离了初恋的背叛,如愿考上了父母期望的军校,甚至是帝国最高等级的韦斯特兰皇家军事学院的战略指挥系,毕业出来她将会是某个指挥官的参谋,是将军的起点,是她十七岁的人生里最好的礼物。可随后她就发现,军校是她另一场噩梦的开始,她可以靠努力完成复仇的第一步考入军校,可她却无论如何都完成不了复仇的第二步晋升,军队里的黑暗比她的童年更多。
  高中时被初恋背叛,她想她这辈子最不应该的就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所以她在军校时玩了命地在功课上花时间,甚至选修了战略指挥系并不要求必修的近身格斗科目和战机驾驶科目,所有的功课都是近乎满分通过。她痛殴过很多对她欲行不轨的男人,就好像是对过去的报复,她拒绝了所有耐心追求她的男人,她也害怕对方知道她的过往之后再度背叛。
  千吉妲从冷冰冰的地板上爬起来,低着头走进狭小的洗手间,在黑暗中拧开水龙头神经质地不停用冷水浇在自己的脸上。
  主动亲吻苏帕尔摩少将绝对是个极度错误的决定,她不应该利用这个唯一对她释放出不求回报的善意的上司,等到下次再见到苏帕尔摩少将时,她应该修正这个错误,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再次确定了这个决定之后,她终于放过了自己,上床睡觉。
  周末结束,周一早上汇报日程安排时,卡帕兰少尉已经恢复了平日里机器一般的完美状态,苏帕尔摩少将反而有点心不在焉,盯着虚拟屏幕上闪动的亮点出神。
  “另外,皇储殿下的授课资料,我有一点调整意见,还请苏帕尔摩少将抉择。”
  “嗯?是什么?”
  苏帕尔摩少将回过神来,抬眼望向了她的眼睛,一片澄澈通明。
  “苏帕尔摩少将从前在前线的作战,无论是后勤补给还是火力准备,说实在,都是百分之两百的充足。可我觉得不应该总是跟皇储殿下讲这种情势下的胜利……”
  “为什么?”苏帕尔摩少将难得地认真了起来,身体前倾希望能够更明确地听到她的意见。
  “不是每一场战斗都是这样准备充分的。皇储殿下以后会是帝国的统帅,但却并不是靠战功来晋升的指挥官,与其告诉他如何去获得胜利,不如先让他知道前线补给的现状以及以少胜多的险境,让他学会体谅前线的指挥官和士兵。”
  苏帕尔摩少将却怔住了。
  她的发言其实有些变相地说他的战功都是基于十足充分的准备而铺就的胜利,并没有遇到过什么艰难的情况,可苏帕尔摩少将却并不觉得被羞辱。她说的是事实,而他已经在胜利中忘记了这些,将其视作理所当然。
  “你说得对,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卡帕兰少尉一下抬起了眼,有些惊讶,老实说在她的服役经历里,她的提议被否定过太多太多次,被这么简简单单地同意反而让她很意外。
  “少将……?”
  “我的每一场作战都有空军司令部做充足的准备,这不是你的臆断,是我忘了。皇储如果有一天要指挥作战也会有司令部完全策划,你说得对,不应该让他对普通人有太超过的期待。不是每个人都是皇储。”
  他说完这话,两个人都沉默了。苏帕尔摩少将对她笑了笑,打破了僵局。
  “没关系,放手去做,反正我也不想给他上课,到时候不如你来讲也行。”
  正在千吉妲紧张地想要婉拒时,办公室响起请求进入的通知声音,是空军总司令官阁下的秘书官朱恩少校。
  苏帕尔摩少将客客气气地将她请进了办公室。
  “苏帕尔摩少将,可否借您的秘书官一用?”那位年长些的军装女性进来微微一笑敬着军礼。
  也许是出于对这位资历颇深的秘书官的敬重与信赖,苏帕尔摩少将也并未多想便答应了:“可是可以,不过是因为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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