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没应是对的。”宋荣看向长子,淡淡道,“便是要行善积德,也得明白什么样的善可以行,什么样的善不能行!”
  宋嘉让连忙应了。
  想一想,宋嘉让问,“爹,舅婆家有百十亩地呢,这样卖了,会不会可惜呢?辛家村离帝都并不远,留着些祖业,租赁出去,以后每年起码也有些租子收呢。”
  宋荣不答反问,“这地,是谁说要卖的?”
  “是筝表姑说卖的。”
  宋荣叹口气,“那村里,你也说了还有几个舅公姨婆。他们与你祖母非同母所出,以往,跟咱家关系也不大好。若是田地留着出租,你那几个舅公姨婆定会打这田地的主意。若这些地亩真给他们种,每年收不收得上租子倒是两说,你想想,他们没理由还想找个理由来帝都沾光呢。若他们得了你舅公家的地,你舅婆与表叔表姑又住在咱们家里,这岂不是给他们现成的机会来咱家么?以后是没完没了的麻烦。还不如卖了,反倒清静。”
  宋嘉让此方明白了。
  宋荣道,“你这就做的好,咱们与你舅公家亲近,不是外人。不过,这地是辛家的地,你就是心里有别的打算,也不能去做辛家的主,知道么?”
  想着儿子事情办的不错,宋荣道,“坐下说话吧。”
  父子又说了会儿话,宋荣赏了宋嘉让一匣子好墨,叫他回去歇着,明天去学里念书。宋嘉让直嘟囔,“爹,你还不如送我把宝剑呢。”他又不喜欢念书。
  宋荣双眸一瞪,斥道,“再啰嗦送你顿板子,要不要!”
  宋嘉让嘿嘿一笑,快腿跑了。
  宋嘉让是个不喜念书的,宋荣赏他一匣子好墨,他干脆分了两块给宋嘉诺,又分了两块给辛竹笙。
  宋嘉诺小小年纪,十分懂行,闻一闻,惊的两只眼睛瞪个溜圆,道,“大哥,这可是上好的漆烟墨啊。”
  “还不都是写字的。”宋嘉让对于笔墨纸砚根本没啥兴致,见宋嘉诺小小脸上满是欢喜,便再送他两块,说,“你喜欢就拿去用过。”
  宋嘉诺笑的眼睛弯成小月亮,说,“谢谢大哥。”
  宋嘉让抽他后脑一记,笑,“还跟我瞎客气呢。”
  宋嘉诺嘿嘿直笑,摸摸后脑勺说,“我平时写字可舍不得用,我得放着,等以后把字写好了再用。”
  宋嘉让不以为然,“省着做什么,等以后字好了,说不得还有更好的墨给你用呢。”
  宋嘉诺十分有知识分子的牛脾气,小脑袋波浪鼓似的摇啊摇,“不行,现在用,是玷污了这墨呢。”
  宋嘉让说他,“真个小酸呆子。”
  宋嘉诺不乐意,“我可不呆。”
  宋嘉诺十分好奇,眨巴着大眼睛问,“大哥哥,你回老家一趟,老家什么样子啊?”
  宋嘉让正是喜欢显摆的年纪,见宋嘉诺问他,便略带一点夸张的跟宋嘉诺绘生绘色的说了起来。
  宋嘉诺与宋嘉让的脾性不大相同,宋嘉让粗枝大叶,宋嘉诺慧敏细致,更难得的是,小小年纪,宋嘉诺便开始学着判断一些事情。
  第二日,他寻了个时机,单独找了宋嘉言说话,还叫丫环们都下去了才肯说。
  宋嘉言心下暗笑宋嘉诺人小鬼大,便秉退了丫环。宋嘉诺很有些不好意思,圆圆的小脸儿上微微透出红晕,说,“大姐姐,我是有事想拜托大姐姐呢。”
  “哦,什么事啊?”宋嘉言不喜欢小纪氏与宋嘉语,对宋嘉诺却是不错。
  宋嘉诺抿了抿小嘴,抬起清澈无比的大眼睛望着宋嘉言,半天才奶声奶气的说,“大姐姐,我想拜托大姐姐,以后大姐姐要是觉着太太哪里做的不好,提醒太太一声呢。大姐姐,好不好?”
  宋嘉言实未料得小豆丁宋嘉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愣了片刻,忽而一笑,随手折了一枝书桌上开的正好的墨菊,拈在手中,问,“二弟,你来我这里,说这些话,问过太太吗?”
  宋嘉诺摇摇头。
  宋嘉言一笑,“太太没有哪里不好,我吃穿用度,太太没一样短了我的,我心里对太太并没有不满的意思。”
  “我也很高兴二弟来跟我说这样的话,不过,二弟,你年纪尚小。”宋嘉言温声道,“你只学会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有许多事,二弟,你得年岁大些才会明白。”
  宋嘉诺固执而坚持,“大姐姐现在跟我说,我就能明白。”
  宋嘉言摸摸他的小脸儿,笑问,“我听说二弟常去外祖母家,与大舅舅家的成哥儿玩儿的很好?”
  宋嘉诺点了点小脑袋,道,“我们跟成哥儿是姨舅表亲,自然该亲近的。”
  宋嘉言问,“那二弟觉着,你与成哥儿近些,还是与大哥更近些?”
  宋嘉诺想都未想,立刻道,“当然是跟大哥哥近了,我跟大哥哥可是亲兄弟!”
  宋嘉言道,“二弟只要记得这个就行了,咱们家里兄弟姐妹不多,拢共也就大哥、我、二妹和你,自家兄弟姐妹,肯定比外人要亲近。”
  宋嘉诺赞同宋嘉言的话,又点了点小脑袋。
  他年纪尚小,给宋嘉言忽悠忽悠的,便忽悠了过去。最后,宋嘉言送了宋嘉诺一大匣子核桃酥,叫他拿回去吃。
  待宋嘉诺高高兴兴的带着核桃酥回了自己的小院儿,吃核桃酥时才想起来,什么嘛,他问大姐姐的事,大姐姐根本没跟他说明白!
  大姐姐实在太狡猾了有没有!
  不过,到底是什么事,现在不能明白,要长大了才能明白?
  咬着核桃酥,宋嘉诺并不觉着大姐姐是二姐姐说的那样人,他跟大姐姐相处了这些日子,在老太太院里吃饭时,大姐姐挺照顾他的,从不会像二姐姐说的,那种,会,挑拨,的人哪。
  ☆、16、醉酒 ...
  辛竹笙将入学里,最高兴的莫过于宋嘉让。
  虽然很无耻,但,宋嘉让觉着,只要辛竹笙一入学,自己的课业成绩应该能从倒数第一升格为倒数第二吧。
  嘿嘿,进步就在眼前啦。
  宋嘉让甭看课业成绩不咋地,不过,他与课业最好的秦峥是很不错的朋友。宋嘉让送了秦峥两块漆烟墨,笑道,“我弟说是好墨,我家老爹赏我的,给你用。”
  秦家是书香之家,秦峥课业极佳,自然是内行人,接过墨条看一眼,惊喜,“阿让,你出去一趟,懂事了嘛。”
  “切~”宋嘉让撇嘴,“你们这些书呆就喜欢这个,反正我也用不出个好坏,你用吧。”
  秦峥笑着瞅宋嘉让一眼,“谢啦,阿让。”
  宋嘉让笑,“我这个月的课业就麻烦你了。”
  秦峥瞪眼,“一个月!”
  “我这可是上等漆烟墨!”宋嘉让伸手去夺,“要不,你还回来!”
  秦峥避开手去,笑斥,“没见过送了东西,还往回要的。算啦,一个月就一个月。”反正平日里就算没东西拿,宋嘉让依旧要使用各种法子叫他代办课业。
  秦峥又道,“阿让,这会儿正是兽肥鱼美的时候,下次休息,咱们去我家庄子上跑马打猎,怎么样?”
  宋嘉让刚想应下,却是将头一摇,“算了。其实去老家之前,言儿还念叨来着,要我休息的时候带她去庄子上玩儿呢。现在,我舅婆他们刚来,而且舅公刚刚过逝,我们虽然不用守孝,也不好到处玩乐。”
  秦峥想想也是这个理,虽然遗憾,只得道,“是我思虑不周了。”说着从书袋里取出一份发黄的字帖,递给宋嘉让道,“ 对了,这是上次言妹妹说想看的字帖,我家里刚好有一份,虽是拓本,以往我也临过,还可以用。阿让,你拿给言妹妹吧。”
  宋嘉让接了,斜秦峥一眼,道,“虽说我们两家通家之好,但,我妹妹的名子可不是你该叫的。”
  秦峥拉着宋嘉让的胳膊,亲亲热热的笑,“让哥让哥,咱们从小,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得了。就是两位妹妹,也是自小一起玩儿到大的,你这样,倒生分了。”
  “少跟我拉拉扯扯。”宋嘉让没个好气。
  秦峥笑,“今天我请阿让喝酒。”
  宋嘉让少时便在秦家附学,自知秦家家规严明,尤其秦铮自幼便显示出超凡资质,其父秦舒然对他的要求更加严厉,每日放学回家都要检查秦铮的功课。宋嘉让忽而起了促狭之心,拉着秦铮的手,“难得见你大方一回,我可不能错过。”
  秦峥不服,“阿让,以前我也没少请你,还跟我装。”
  正当此时,宋嘉诺与秦嵘一并过来,宋嘉诺问,“大哥,回家吗?”
  宋嘉让神秘兮兮的握住宋嘉诺的小手儿,笑,“诺儿,可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大好事啊,你峥大哥要请客吃饭啦。咱们晚点儿回去,好好宰小峥子一顿。”
  宋嘉诺惊讶的张着小嘴,也好想去,可是,宋嘉诺问,“大哥,放学不回家,没关系吗?”
  “有什么关系,爹今天又不是休沐,他落衙晚的很呢,咱们同窗之间,多在外头坐一会儿可怎么了呢?”宋嘉让信誓旦旦,宋嘉诺便点了点小脑袋。
  秦嵘对秦峥说,“哥,咱们去驴肉胡同的老店里吃驴肉火烧吧?”
  宋嘉让吊着眼睛说他,“可真是你哥的亲兄弟啊,你哥好容易说请客呢,就请我们吃驴肉火烧啊。”
  秦嵘说,“我是很想吃啊。”
  宋嘉让大方地,“一会儿你让大哥买一车送你。”
  秦峥眼睛弯弯,“去太白楼。”
  宋嘉诺秦嵘都惊叹的不行啦,他们年纪尚小,对太白楼也是久仰大名,平日里家中也有叫过太白楼的酒席来吃。不过,都没真正去过呢。秦峥张嘴就是这样高档的酒楼,两人的眼睛里露出向往的神色。
  宋嘉让哈哈大笑,使劲儿的拍秦峥的肩膀,“够意思够意思。”
  宋嘉让手劲儿颇大,秦峥巧力避开,一行人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由小厮大仆服侍着往太白楼去。
  小主子们要去酒楼吃饭,宋嘉让的大仆方子成劝道,“家里老太太、太太们都等着呢,纵使不回去,奴才也回去先跟老太太、太太说一声呢,省得老太太、太太挂念。”
  宋嘉让无所谓地,“不论你们谁回去一趟就是了。”
  秦峥对着仆从道,”你们谁也先回家说一声,别让老太太、太太惦记。”
  宋嘉让是决意好生松快松快,何况他正是半大不小的年纪,太白楼的酒菜自然美味,宋嘉让还学着大人们的样子连连劝酒。结果自己醉的晕头转向,连宋嘉诺秦嵘两个也都成了小醉猫,唯有秦峥只是脸上微红,从容自若的送走醉个半死的宋嘉让与完全醉到熟睡的宋嘉诺,然后,带自己弟弟回家。
  宋嘉让宋嘉诺醉的人事不醒的回来,宋荣听仆从回禀来龙去脉,当下气个半死。这趟宋嘉让差使办的不错,他总觉着宋嘉让长进了,很有些大人样了,结果,就醉成这幅德行回来。
  宋荣有心揍宋嘉让一顿,可看宋嘉让醉的人事不知的模样,只得先吩咐厨下准备醒酒汤。
  内院小纪氏听说儿子醉酒回来,当下担心的了不得,连忙往前院探望宋嘉诺。见向来乖巧的小儿子此时醉的小脸儿酡红,身上微带酒气,在被窝里呼呼大睡,叫都叫不醒,顿时心疼又生气,问丫头紫陌道,“诺儿可喝了醒酒汤?”
  紫陌温声禀道,“太太,已经服侍二爷喝过醒酒汤了。老爷刚刚也来瞧过二爷。”
  小纪氏点了点头,瞧了好一会儿,又叮嘱了丫环好生服侍,方去了书房见宋荣。小纪氏苦口劝道,“孩子们才多大呢,老爷,不说诺儿小小年纪,便是让哥儿也不过十二岁,这么小就出去吃酒,还喝的酩酊大醉回来,哪里还有半点儿大家子规矩,老爷也该管管了。”
  宋荣道,“我没有说不管,现在孩子们醉成这样,要怎么管?冷水泼醒,大刑伺候?”孩子喝酒,在宋荣眼里真不算什么大事。男孩子,哪个少时没好奇偷过酒喝呢?
  小纪氏一噎,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去看过诺儿了?”宋荣问,“诺儿怎么样?”
  小纪氏声音低了些,道,“现下还好,睡熟了。”
  “那你就回去歇了吧。”宋荣脸色淡淡,起身道,“我去老太太那里瞧瞧。”说事儿的时候拿着宋嘉让说事儿,来前院看孩子,就不知捎带脚儿去看宋嘉让一眼。
  小纪氏极会察颜观色,见宋荣脸上不悦,若是往日,必然会低下身段儿来哄一哄宋荣的。不过,今天因儿子醉酒之事,小纪氏烦透了宋嘉让,刚刚说话又被宋荣噎了回去,心下也不大高兴,便直接回主院了。
  宋老太太也知道两个孙子在外跟同窗吃饭,不过消息没有小纪氏灵通,这会儿听说醉了酒,说道,“紫翘,你去瞧瞧,跟他们的丫环们说,好生服侍着哥儿,喂他们喝些醒酒汤在睡,屋里都备好温水,他们兄弟喝了酒,待酒醒必然口渴,要喝水的。”
  紫翘领命去了。
  宋嘉言笑,“大哥跟秦家哥哥也是的,他们年纪大了,自己去吃酒就算了,怎么还叫上二弟和秦家小弟呢。祖母,秦家小弟跟二弟一样大呢。”
  宋老太太并不觉着是什么了不得的事,道,“小孩子都这样,喜欢跟着大孩子一处玩儿。你二叔小时候,但凡你爹爹要去哪儿,必然跟的。唉哟,若是不叫他跟,可不乐意了。有时,你爹爹不耐烦带他,找茬揍你二叔一顿,你二叔哭哭啼啼的还是要跟着你爹爹一起玩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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