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杨太尉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上前一个巴掌便朝他头上刮了下去,犹不解气,又抬脚狠狠踹了他屁股,将他踹得跪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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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上那些脚夫们早看呆了,心道这回原来是老子半道里杀了出来教训儿子来了。怕受牵累,左右起先也是得了不少银钱了,领头的一个眼色,众人便抱了那木头,分开人群悄悄溜了去了。
  杨太尉这才转身,对着小斗门里的许翰林作揖,口中连连致歉道:“犬子顽劣,今日竟是闹出这样的事体,都怪我平日教导无方,还望许大人看在你我两家往日情面上,多多包涵,我这就叫犬子给贵府赔罪了。”说着又踢了杨焕一脚,却是命他出声赔罪的。
  杨焕直挺挺跪着,只是一言不发。
  许翰林文人出身,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方才虽被气狠了,只这杨焕此时若是服软些,顺势磕头赔个罪什么的,他碍于身份,不定也就过去了,只瞧见那杨焕犹一脸桀骜的样子,心火便是大旺,稳住了方才那乱抖的手脚,冷笑了道:“杨大人言重了,要怪只怪我家的石狮子不硬,略撞一下便掉了头。要贵府公子给我赔罪,却是担待不起的。杨大人还是自便,回去想想怎生叫你公子早些回属地的好,免得皇上知道了问起,又是桩官司!”说完却是闪了人,将那小斗门噗地关上了。
  杨太尉被许翰林冷讽热嘲一番,扫了个没脸,立着那里半日动弹不得。还没缓过劲,眼见身边自家那儿子竟又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状似又要去拍门,勃然大怒,回头喝道:“还呆愣着看什么?嫌丢丑丢得还不够吗?快给我把这个孽子抓住了送回家中!”
  他一番喝斥,身后那些带来的太尉府里家人这才回过了神,一窝蜂地朝着杨焕涌了过去,七八个人按住了杨焕。杨太尉见他还在拼命挣扎,怒火中烧,亲自拿了方才带出的绳索,牢牢将他手捆在了背后,这才命人强行弄了回去。
  原来今日正逢休沐,杨太尉正在家中书房写信,想着前些天自家与那许家闹出了这样的事,姜氏虽是去了封信给杨焕,只未看过,不知晓她是如何说道的,怕妇人家无知胡言乱语的,儿子收到信心中不安,打算自己好生解释下,指点指点朝廷局势,顺带再摆出老子的威风训些叫他好生做官的话。信写到一半,正琢磨着如何遣词用句才能既显出自己的谆谆之心,又不失往日威严,突听人来报,那跟着小公爷去了青门县的二宝居然回来了,说有急事要报。一时摸不清头脑,还道是儿子在地方上出了难事,派了他回来传信的,急忙叫带了进来。待二宝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一通,得知竟是私自回京,今早刚到,家门未入便不但闯去竹轩楼打人,且又追去了翰林府要闹事,气得暴跳如雷,二话不说,拿了捆人的绳索,带了七八个家人便朝许翰林家赶了过来。一路之上想着那杨焕外出历练过半年多,只盼有了些样子,勿要再捅出什么篓子,自己到时去皇帝面前给他私自回京之罪求情开脱也好说话些,毕竟是可大可小的罪名。哪知刚赶到翰林府的街口,便见那里围了一大群人,个个兴高采烈似是在看热闹的样子,心中已是暗叫不妙,待几步并作一步地过去一看,自家儿子果然已是闯出了祸事,竟是将人家门口的两个镇宅宝狮都砸掉了头,光秃秃只剩个身子,脑子当即嗡一声,哪里还跟他客气,上去自是一个耳刮子外加一屁股墩了。
  姜氏方才得知了此事,又见杨太尉拿了绳索带了人怒气冲冲地出去,又惊又怕。她怕的倒不是儿子私自回京之罪,而是万一他真闯了什么祸,暴跳的杨太尉会下手狠辣,收不住轻重。若是南院杨昊夫妻在也好,还能帮着拦下,偏生前几日宫中太后身子欠安,去了城外皇家别苑静养,召了那顾氏相陪左右,杨昊见妻子不在身边,便也出去了未回。如今府里只剩个老夫人了。只如今情况紧急,也顾不得这许多了,急急忙忙便去北屋里搬求救兵了。
  杨太尉回了府,将杨焕推搡进自己书房,门一闩,直奔书案操起上面的一把铜尺,到了杨焕面前便怒骂道:“你个小畜生,我还道你长进了,却原来和从前一个门洞里钻出的!我这就打死你,免得留着叫我丢脸!”说着已是举起了手上的铜尺,啪一下夹头夹脑地抽了下去。
  杨焕直直站着,也未闪避,耳面立时一阵火辣。只此时这疼痛却是不觉了,心中那邪火却是更旺上三分,非但不低头,反倒是把头抬得更高,梗了脖子嚷道:“我和娇娘两个好好的,你两家要闹便自管闹去,为何拆散我和她?我不管,你今日打死我便算,打不死我,我明日还要去!”
  杨太尉气得七窍生烟,那铜尺高高地又举了起来,刚要落下,突地发觉这儿子半年多未见,此时站在那里竟似高过自己半个头了,从前一张白皙的脸也被晒得微黑,此刻冲自己怒目而视的眉眼里又满是倔强,瞧着竟似换了个人似的,略一愣怔,那铜尺便挥不下去了,慢慢放下了手,这才恨恨骂道:“孽子,你个孽子!自古儿女亲事都是父母做主,他家既与我家生分了,各为前程,亲家如何还能做得下去?散了便散了,叫你娘重新给你寻个便是!”
  杨焕怒道:“天上仙女我也不要!我只要我家娇娘!”
  杨太尉见他竟是一根筋拧到底了,方才好容易消了下去的火又上来了,抡起了胳膊正要再抽下去,突听那门被人在外拍得咣咣作响,又听自己娘的声音响起,知道必定是姜氏搬了救兵过来了,无奈只得过去开了门,一下便涌进了一群女人。
  姜氏大半年未见儿子,早是日思夜想的,此时见他立在那里,手在后面被紧紧反绑着,吓了一跳,慌忙过去不由分说地便解开了,嘴里啧啧骂着老子心狠,勒得手上一道道印痕的。待抬头见他一张脸又黑又瘦,右边耳朵脸颊一道红肿,转头瞧见太尉手上的铜尺,眼泪一下便出来了,一把搂住了杨焕心肝肉的叫个不停。
  老夫人瞧见孙子脸容带了憔悴,面上又被儿子打得红肿,也是心疼,过去骂道:“你教训便教训了,怎的专拣头脸去打?下手也忒不知轻重了!”
  杨太尉不敢顶嘴,急忙好言劝慰了几句,又亲自送回了北屋,待回来了,见姜氏还围着杨焕不住问长问短,那杨焕却仍是立着纹丝不动,便似个木头般,骂了声 “慈母多败儿”,这才拿手指头戳了他面门道:“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私自回京本就是个罪名了,又殴打上官,如今还去撞许家的大门,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了!明日被人弹劾上去,你便是死一百次,也休想我给你说一句话!这就去给我跪在祖宗灵位前反省,不认错处,休想出门一步!”说着已是一叠声叫人带他下去看牢。姜氏不敢再拦,只得眼睁睁瞧着儿子被自己丈夫锁进了那屋子命面壁思过去。
  杨太尉嘴巴虽是如此骂,心中却也有些焦急,知道今日这事太过荒唐,许家岂会善罢甘休,只怕终是善了不成了。略一思忖,便出门去了,原来是去拜会几个平日里还合得来的朝臣,想叫明日朝会上帮自己说话来着。
  翰林府门口那两个掉了头的狮子早被清理掉了,只许家人却仍是激愤难平,许夫人扯着陆夫人和几个媳妇声讨杨焕就不必说了,后来回府才知晓了事情的三个儿子知晓了此事,更是激愤难平。
  “爹,他杨家虽位高权重,只我家也不是任人宰割的,那姓杨的小子如此狂妄,竟欺到家门口来了,明日朝会,爹若碍于情面不好告他,就由我出面上谏!他身为朝廷外放,未奉诏就私自回京,此一罪,殴打上官,此二罪,打破镇宅石狮,公然欺侮朝廷重臣,此三罪,三罪并罚,就算他家宫中有贵妃,我也不信皇上不会治他的罪!” :
  许府里的三公子乃朝奉郎,即左司谏,本就是个谏议官,位序仅次于谏议大夫,前程似锦,也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听得此事,一下便是拍案而起。
  许翰林沉吟不语。他虽与杨太尉因了政见不同,两家反目,只趋吉避凶亦是人之常情,他虽有些酸腐,倒也并非小人一个,今日虽是被杨焕这混小子气得够呛,给了杨太尉老大一个没脸,只此时静下心来,却是有些沉吟不语起来。
  “爹,你还想什么?都闹到我家门上撒泼来了,再不给点颜色瞧瞧,当真以为我家无人了!”
  娇娘另两个兄长见父亲不语,亦是齐声如此说道。
  许翰林正要开口,突听书房门外有人敲门,几个人抬眼望去,见竟是娇娘立着。有些意外,问道:“你来做什么?这日里乱的,早些去歇息了。”
  许适容到了他几个跟前,微微衽裣,这才正色道:“爹,几位兄长,按理这话我也不该多说。我家与他杨家本是姻亲,前几日里母亲和我婆婆两人闹到开封府府尹处的事,想必早就成了外面人的笑谈了。女儿本就觉着没脸见人了。今日又出了这样的事,明日爹与兄长若是再告到御前,岂不是火上浇油,又将两家推上风口浪尖,叫人家背地里嘲笑?爹娘几个平日里不是口口声声都为我好吗?当真对我若是还有半分怜惜,这样的丑事,就该想法压下去才好,还会商议着怎么拎到朝堂上去讲吗?还请爹和几位兄长顾惜我的颜面,莫要让我成了京中之人背后笑话的谈资!”
  许适容说完,定定望着许翰林。
  许翰林眉头紧锁,她几个哥哥亦是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半晌,许翰林才叹了口气,挥了挥手道:“两家本是姻亲,如今这般反目,本就成人笑柄了。该当如何,爹自有分寸,你下去歇着吧。”
  许适容见他意思,似是有些被说动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郑重道谢了,回了自己屋子。洗漱后躺下睡觉,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中那自责之意愈发浓了起来。
  杨焕千里迢迢赶回,恰见自己与那徐进嵘如此景象,以他素日的脾性,会有当时反应也是正常,自己不该因了心中对青玉那事的结,一时气恼起来就针尖对麦芒,翻脸丢下他走人,以致于闹出了后面的荒唐事情。方才虽劝了许翰林,瞧着似是有些果效,只往后自己与他到底该如何收场,竟是也有些茫然了。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也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正有些睡意,突听门外传来了阵响动。一个激灵便醒了过来,想起自己院子里还有许夫人派来夜里值守的两个婆子,故而虽是有些奇怪,只也不在意,翻身往里正要再睡,耳边已是听见鸟啄般的轻轻叩击门棂声。
  “娇娘,是我……”
  黑暗里,一个压低了的熟悉声音传了过来。
  许适容一下坐了起来,以为自己听错了。待又听到叩门声,这才猛地掀开了被衾,胡乱趿了绣鞋在脚上,飞奔着到了门边,拉开门闩。
  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了。寂静的夜半时分,听起来有些刺耳。
  门外正站着杨焕,黯淡的夜色里,一双眼睛却似夜行动物般闪闪有光。
  许适容一时有些发怔,胸中便似有无数的话争先恐后地要涌出口,却不知先说什么好。
  “你……”
  她刚开口,便已是被他一把给扯了过去,紧紧地搂住了。
  他的手臂圈住她腰身,越收越紧,紧得她几乎要透不出气了。只她仍是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感觉着他埋头在自己颈项边时透出的沉重呼吸。
  他的呼吸很重,鼻息热热地拂过她耳际,两人的心都跳得厉害。
  待他终于松开了些,许适容挣脱出了他怀抱,飞快地关上了门反闩起来,心中只觉又是欢喜,又是紧张,一把捉住了他手,压低了声道:“院里还有两个婆子值守着,没被发觉吗?”
  她未等到杨焕回答,自己却是低低惊呼了一声,原来已被他抱了起来往塌上去了,待压了她在自己身下,这才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官人想你了,总是有法子的!”不由分说便狠狠压上了她唇。
  许适容心中纵是有千万个疑团,此时也是说不出话了,被他压着肆意蹂躏了片刻,黑暗里只闻两人有些粗重的呼吸声。突觉小腹处一凉,原来他手已是分开了她中衣,探了进去向下。
  许适容被这突如其来的凉意一下给唤回了神,想起外面那两个婆子,急忙抓住了他手道:“快别胡闹了。有什么话快说了。外面有婆子守夜着。”
  杨焕低低一笑道:“两个婆子正在替你我守着呢!你怕什么!”
  许适容一怔,杨焕这才把经过匆匆说了下。
  原来他被杨太尉罚跪在祖宗灵位前,姜氏心疼儿子,待丈夫夜归后听得明日要带了过去面圣,自己先行乞罪求罚,便争执了几句。杨太尉骂了她句头发长见识短,拂袖去了妾室屋子。姜氏又惊又怕,待熬到了二更,实在忍不住了,这才偷拿了钥匙,放了杨焕出来,塞了包银钱过去。她意思是叫他先避个一两日,待自己想个缘由进宫见了女儿,央她在皇帝面前先保了弟弟平安,这再回来。
  杨焕被关在里面,本就挖空了心思在想着怎生出去,此时听的自己老娘如此说道,自是满口子应了下来。待悄悄出了太尉府,却直奔翰林家去了。
  那二宝也是跟了出来的。他今日偷溜回去报信,虽也是出于好心,只此时见了杨焕,还是有些惴惴的,只等着训斥加屁股墩了,待见他竟似个没事人般没理睬自己,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只跟着没走多远,就觉着不对劲,竟又是去白日里闹过一次的翰林府的方向,吓得一把扯住了求道:“小公爷,你就行行好,半夜三更的别再去撞人家门了。再被大人知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杨焕敲了他个爆栗,这才骂道:“你个蠢蛋。谁说要去再撞他家门了。只管跟我过来就好!”
  二宝听他说不再去撞门,这才放下了心,只仍有些不解,心里嘀嘀咕咕地跟着到了翰林府。见他绕着外面的院墙走,最后停在巷子里的东北角院墙外,命他蹲下去,这才恍然大悟,自家小公爷白日撞门,晚间竟改翻墙了。心里暗暗叫苦,只也无可奈何,只得叫他踩了自己的肩,使了吃奶的力气,这才慢慢站了起来,托着他爬上了墙头骑着,又接了丢下的一根绳子,站在墙外死命拉着,待他沿了墙里垂下的溜了下去,这才收回了绳,自己蹲在墙角等着如法泡制再お稥冂第弄他出来,心中只盼着千万莫要被人发现才好。
  翰林府本就不大,杨焕从前也来过几趟,故而有些印象。半夜三更的便是值守的下人也是昏昏欲睡的,哪里会想到有人竟夜半翻墙入内。他没几下便拐到了许娇娘从前闺阁所在的院子,踩着矮墙上花窗的孔,不费吹灰之力便落了地。
  那被许夫人派来值守的两个婆子夜里眠浅,又恰巧起夜,听见外面似有走动声,便开门查看动静。赫然瞧见个人影在往边上娇娘闺阁里去,吓了一跳,刚要大叫出声,一下却是喊不出话了,原来那人已是到了近前,飞快往她两个人嘴里塞了块硬硬的东西。婆子大惊失色地急忙吐了出来,借了月色一瞧,白晃晃的竟是块银子,抬头再看,那人竟是杨家小公爷,正笑嘻嘻低声道:“我找我家娘子,说两句话便走。妈妈们辛苦了,拿去明日吃杯酒。”
  两个婆子舍不得银钱,正犹豫着,见杨焕已是闪身去叩娇娘房门了。心道好歹他姑爷这名头去了也没几日,摸着那热乎劲还在的。两人对看一眼,一咬牙,便作没见到,揣了银钱入了衣襟。怕被人知晓,自己反倒去院子门边守着了。
  许适容听他这般说,这才稍稍放下了心,推开了他兀自不住乱摸的手,自己下去到门口,开了门探出头看了下,见果然静悄悄一片的,这才回来点了桌案上的灯盏,回头看向仍歪在自己塌上的杨焕。突见他脸颊上竟是一道青肿之印,惊呼一声,已是到了他跟前,正要问缘由,突地明白了过来,除了杨太尉,还有谁会这般下手?当下爬上了榻,跪到了他身边,伸手轻轻抚触了下他脸,低声道:“很痛吗?”
  杨焕本早就忘了自己脸上的伤,待被她伸手轻轻触摸,这才觉着火辣,呲牙裂嘴道:“痛死了。你快给我吹吹。”
  许适容收回了手,低声斥道:“谁会想到你如此没脑子,竟干出这样的蠢事来!”
  杨焕见撒娇不成,反被她训斥,伸手一下又按了她躺到自己身边搂住了,这才闷闷不乐道:“谁叫你要和那个姓徐的去相看?骂了我又丢下我自管走了。我要找你,他们又不教我进去,我不撞门难道撞墙去?”
  许适容叹了口气,轻声道:“前几日他托人上门求亲,我爹娘瞧着便是要应了的意思……”
  杨焕噌一下坐了起来,怒道:“你是我娘子,哪里来的糊涂丈人和丈母,又要将你另许?”
  许适容摇头道:“我自是不愿。今日叫了他去那,就是当面拒了他的意思。”
  杨焕这才稍缓,只神色里瞧着仍是十二分的不痛快,气哼哼道:“他识相最好,若不识相,我见一次就打一次。”
  许适容见他说话里又尽是惫赖样,猛地想起青玉那事,心中不快,只哼了一声不语。
  杨焕见她沉下了脸,暗叫不妙,心知青玉那事必定早是传到了她耳朵里的,且自己拼死赶了过来要找她,起由也正是那事,避是避不了了,当下硬着头皮道:“娇娘,我有个事跟你说,你听了千万莫要恼……”
  许适容嗯了一声。
  杨焕看她一眼,这才小心翼翼道:“你出发回京后没多久,州府里就下了人检视海塘,完了邻县知县说老娘过寿,我推辞不过也去了。不是腿没好全么,听了你的话,酒也没喝多少,竟是晕晕沉沉的,被二宝扶着就去睡了。第二日早上醒来,我自个都不晓得怎么回事,就听人说我昨夜里跟青玉一道睡的,今早被人撞了个现行……”
  许适容一下也是坐了起来,瞪着他道:“你到底和她睡了没?”
  杨焕抹了下额头的汗,小声道:“娇娘,我也不敢骗你,我当真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明明那日我是带二宝过去的,那青玉和平日一样见不着人影的。她到底怎生会跑到邻县去和我睡一起被人瞧见,我实在是不清楚……只我估摸着应是没那个事的,我自己那里都干干净净的呢……必定是被人给坑了,故意要离间你我的!起先我还想不通是哪个要害我,如今算是知道了,和那姓徐的脱不了干系!”
  许适容皱眉道:“青玉呢?她如今在哪?出了那事,你有问过她吗?”
  杨焕气道:“这个青玉当真是弄不清楚!那日一早我醒来时,她早就不见人影了。待我知晓了事情,赶回去要寻她问个清楚,她倒是把自己锁在屋里一声不吭,一连两日都不露脸,连厨娘送去饭菜叫吃都不开门。想着还要留着她等你回来对质清楚的,怕万一饿死了我就当真是说不清了,这才去踹开她门,你猜怎样?她竟比我还要凶!还骂我蠢,连自家娘子被人算计都不知道,拿了个笤帚赶了我出来。气得我……”
  “然后你就进京了?”
  许适容斜睨了他一眼,问道。
  杨焕急忙点头道:“我越想越是不对。丈母平日里身子好得似头牛,这病也太蹊跷。又出了这样的倒霉事,偏生还被你姨妈知晓了,想是必定要传到你娘耳朵里去的,不定会说成什么样。那青玉又神神鬼鬼的,说的话也奇怪,我哪里还待得住,交代了下事便往京中赶了。偏生凑巧,路上在驿站里竟是遇到了我娘派了送信的家人,看了信才知晓两家竟是义绝了,一下脑子里便乱成一团,只想拼了命的去找你,差点累死那马……”
  许适容听他说到最后,连声音都微微有些发抖,心中也是发酸,叹了口气道:“你当真是个傻子。似你这般闹,非但见不着我,反倒是惹出了麻烦。就算徐进嵘和我爹他们不告到御前,你私自回京这一条罪就有些麻烦……”
  杨焕见她神色渐软,心中松了口气,怕她担心,嘿嘿笑了下,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许适容听罢,盯着他瞧了半日,这才啼笑皆非道:“亏你想得出来!”
  杨焕得意洋洋道:“那是自然。我进京是要抢回我娘子的。若是连自己都保不住,还怎么带你回去?”
  许适容摇头叹道:“就你满肚子鬼主意。只盼着能有用呢。”
  杨焕不语,只定定瞧着她,冷不丁一下将她又扯进了自己怀里,抱住胡乱啃咬了一通,这才低声喃喃道:“娇娘……我知道了我两家义绝拆了你我的事,你不知道……我当时真的便似遭了五雷轰顶……,你若不要我了嫁给别人,我……,我……”后面的话却是我不出来了。
  许适容抚了下他头脸,又轻轻亲了他一口,这才道:“你放心。你去哪,我跟你去哪。”
  她虽只短短几句话,杨焕却不啻是得了定心丸。人一松,那念头立时便出来了,不由分说按了她躺下,一边解她衣衫,一边含含糊糊道:“不行了。前几次都是你在我上面,你又羞羞答答的,这回可要换我在上面了……”
  许适容见他那脑筋一下竟又跳到那上面去了,用力拍开他正揉搓自己胸口的手,低声斥道:“外面有婆子看着呢,明日朝堂上还不知道怎生一番光景。你还是早些回去了的好。”
  杨焕不舍,只见她已是坐起了身,便似要送自己出去的样子了,干脆一下躺了下去,气道:“不成。我连夜赶路,骨头都散架了,那断腿不定又要坏了,你给我揉揉。”
  许适容见他已是摊手摊脚一动不动地,两个眼睛看着自己,一副你不伺候我就不走的样子,一时无计可施。突想起今日乍然见到他时的那模样,心里也当真有些心疼,当下便坐在他身边,果真给他慢慢揉捏了起来,想着等下再哄他回去。哪知没一会,竟是听到了阵呼噜声,抬眼瞧见,那杨焕竟已是睡了过去。原来他心急火燎日夜兼程地赶路,今日又如此大闹一场,实在是疲累之极,不过是提了一口气才撑了下来。此时放下了心,又躺在自己心上人的身边,整个人松弛下来,哪里还熬得住,自然便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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