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节

  夜色浓郁得化不开,其实她看不清四周的景色,但她依旧不肯坐上仪仗。
  从今日后,她要被幽禁在重华宫,再也看不得这些景色了。
  柳愫和她一起走着,不停地哭,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娘娘……娘娘,您何苦……”
  何苦要承认?
  敬修容抬头,她望着天边的明月,照在她脸上,她脸上难得的平静,她说:
  “杜修容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后宫安稳,我的皓儿和阿芙才能平安长大。”
  “皓儿已经如此,我的阿芙还年幼,绝不能再出事了。”
  日后,她会在重华宫内守着皓儿和阿芙。
  她能为了皓儿而奋力去争,低调安分近十年,如今也能为了阿芙一辈子不出重华宫。
  为母则刚,也为母则弱。
  再多的野望,她也宁愿为了儿女顺遂而退让。
  柳愫再也绷不住情绪,痛哭出声:“可是娘娘……娘娘该怎么办……”
  她的娘娘从踏入东宫起,就再没有一日欢颜。
  明明她的娘娘在知道自己要嫁入东宫时,也曾少女怀春过,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敬修容回头去望,她想起路过坤宁宫时,见到了门口停着的銮驾。
  再是怒不可遏,他还是没忘记拉着女子一起离开。
  从来都不是她的,她也不再有奢望:
  “我和他此生不复相见了。”
  *****
  坤宁宫中,邰谙窈偏头望向从踏出皇子所后就一直沉默的时瑾初。
  邰谙窈脑海闪过很多念头,有今日白日中的封后大典,有今晚的二皇子吐血,也有乔氏痛哭流涕,如今冷宫中终于没有了一位废后。
  她也想起被幽禁的敬修容。
  她恍然意识到,在她入宫时,于她而言的庞然大物都一个个坍塌。
  最终,她的念头还是集中在了沉默的时瑾初身上。
  陪伴许久的人一个个离去,亲子也被残害,再是薄情的人也不会觉得无动于衷。
  她在想,她是不是该安慰他一番?
  心底不断犹豫,邰谙窈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哪怕她在看见二皇子吐血时,会联想到启儿身上而觉得些许于心不忍,但她终究是做不到感同身受。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安静地陪着他。
  一安静,被忽视很久的疲倦就席卷而来。
  天未亮时,她就被宫人扒拉起来,忙碌一日,直到现在都还未休息,她早就筋疲力尽。
  许久,邰谙窈再撑不住,困恹恹地耷拉了一下头。
  人在困极时,是很难控制住身体的反应的,她极力避免,脑袋依旧轻碰了下时瑾初的肩膀。
  这一碰,也仿佛打破了殿内死寂的气氛。
  时瑾初垂下视线看她,殿内灯光昏暗,他眸中神色仿若淡,也仿若浓郁,让人看不清,她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艰难地嘟囔了声:
  “皇上……”
  时瑾初低声应她:“朕在。”
  她困得咬字都含糊不清,迷糊地靠在他肩头,眼皮子不断地合在一起。
  时瑾初等了半晌,没有等到她再说话,再垂下头时,只见女子已经沉沉地睡下。
  今晚整个皇宫中或许都没几个人能安稳睡着。
  偏她一个例外。
  时瑾初没有吵醒她,低声叫进宫人,宫人推开殿内进来时,他掀了掀眼,宫人立即放轻手脚,热水被悄无声息地端进来。
  时瑾初替她擦干净了身体。
  她爱洁,如果不擦洗一番,她会睡得不舒服。
  女子眉眼渐渐舒展,时瑾初望着她,许久,在昏暗一片的殿内俯身亲上她的额头。
  今日是她的封后大典。
  可惜,又是闹出事端,最终也没能让她圆满。
  第138章
  邰谙窈醒来时,时瑾初还未去御前,她一睁眼,昨日的记忆回笼,她脑子也有点懵。
  她怎么就睡着了?
  她低头一看,衣裳也换成了简单的亵衣,她平日睡眠那么浅,居然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邰谙窈偷偷地觑了眼时瑾初,她脸色有点赧然,毕竟将时瑾初扔在一边自顾自睡着,满宫中许是也只有她一个人做得出来了。
  她呐呐道:“臣妾昨日太困了,不是故意睡着的。”
  时瑾初的神情和昨日沉默截然不同,仿佛一晚上就足够他调整心情,他略颔首,低声:“朕知道。”
  不等邰谙窈松口气,就听时瑾初问她:
  “杳杳觉得宫中谁最适合抚养二皇子?”
  这是个逃不过的话题。
  尤其如今乔氏不在,替二皇子另择养母势在必行,毕竟二皇子年少,上面没有一个主子看顾,底下奴才很有可能奴大欺主。
  邰谙窈已经是皇后,时瑾初的确只能和她商量这件事。
  但邰谙窈难免觉得头疼,事关皇嗣,她其实一点也不想插手,万一后续皇子养母做得不够好,岂不是她的责任?
  不过如果时瑾初越过她直接下了决定,她也未必会觉得高兴。
  毕竟,给皇子另择生母一事和后宫息息相关,很可能改变宫中局势,换而言之,至少要在宫中提携一位三品修容出来。
  邰谙窈有点犹豫,她皱眉道:
  “此事不是小事,臣妾对后宫妃嫔还不是很了解,皇上心底是否有人选?”
  昨日时瑾初说过,往后二皇子的生母不再是乔氏,也就是说会更改玉蝶,这样一来,后宫想要养二皇子的人只会前仆后继。
  一来,皇子养母要能护得住皇子,其次,也要对皇子上心,不能是个内里藏奸的。
  邰谙窈和后宫妃嫔接触不深,一时间真的没什么人选。
  时瑾初没做犹豫,低声报了两个人名:
  “朕属意杨嫔或宁贵嫔,但究竟选谁,还需杳杳替朕考察一番。”
  邰谙窈从记忆中扒拉许久,才扒拉出这两人是谁,也同样是东宫旧邸的老人,往日在宫中也是偏安一隅。
  她隐约记得杨氏也是祁州望族。
  邰谙窈不得不喟叹先帝待时瑾初的用心,彼时他还是太子时,后院的良娣位份都是望族嫡女。
  按理说,这般望族是不会将嫡女做妾的,但谁让时瑾初当时是铁板钉钉上的下一任皇帝,情况就也另当别论了。
  邰谙窈记起这二人后,她不由得眸色稍闪,二选一其实不难,她不信时瑾初会没办法考察二人。
  偏时瑾初说让她替他考察。
  说到底,时瑾初依旧是在替她立威,替二皇子择养母的消息传出后,这坤宁宫的来人必然是络绎不绝,当二皇子的养母人选确定后,尤其是从坤宁宫中传出去后,宫中众人也就看得出时瑾初的态度,她的威信自会更上一层楼。
  邰谙窈抬起眼眸望向时瑾初,她瓮声瓮气道:
  “臣妾谢过皇上。”
  时瑾初不着痕迹地一顿,许久,他掀起眼和女子对视,她颇有些许的不自在,外间的风从楹窗吹进来,拂起她的一缕青丝,女子悄然垂眸,某些情绪隐秘。
  他既然没有明说,就没期待她会知道。
  但她有些时候总是敏锐。
  人一旦付出心思,再是说不要回报,但心底深处岂能一点不盼着能得到点回应?
  时瑾初陡然回神,他哂笑自嘲。
  原来他也不能免俗。
  今日请安很热闹,昨晚皇子所的动静,杜修容和周贵嫔都没去凑热闹,等到知晓后各个都是目瞪口呆。
  乔氏昨晚就殁了,她一个庶人,连妃陵都进不去,谁不叹息一声世事无常。
  昨晚去了皇子所的人都是格外沉默,但很快,沉默被打破,因为邰谙窈直接透露了二皇子要择养母的这一讯息。
  仿佛是水滴入热油,殿内立时炸锅,邰谙窈的位置轻而易举地见到众人眼睛一下子亮了。
  邰谙窈瞧见周贵嫔也朝她看了眼,但很快,周贵嫔就埋下头,邰谙窈一顿,她想起来,其实论位份,周贵嫔其实也能有一争之力的。
  但时瑾初压根没提起周贵嫔。
  而周贵嫔或许心知肚明,依着她的家世,时瑾初不可能让她抚养皇子,所以,她连期待都没有。
  邰谙窈轻垂眸。
  周贵嫔能倚仗家世在宫中如鱼得水,但同样的道理,也得承受家世所引起的影响。
  邰谙窈着重地觑了眼杨嫔和宁贵嫔,二人坐在位置上,她们也朝高位看来,即使有情绪激动但还算稳得住。
  往日邰谙窈没有关注杨嫔和宁贵嫔,现在看去,却发现宁贵嫔脸有愁容,似有病色。
  邰谙窈轻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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