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好重的杀性。”
  “刘洪”身侧的洪江龙王为之不解,动了动嘴唇,仿佛是要将心头的疑问问出。不过“刘洪”轻飘飘的目光之下,最终只是打叠出了亲切友好而不失礼貌的、讨好的笑意。
  不敢对此任何的疑问及置喙。
  然而那“刘洪”却又似乎是极好心的,不仅好心的将洪江龙王提溜到这天劫的边缘,更是极好心的开口,对着洪江龙王道:
  “老龙王,你且猜一猜,此一劫数,那国灵可能成功度过?”
  洪江龙王面上神情变了又变,端的是一副欲哭无泪模样。九霄雷霆的正中,那似虚还实的幻象之内,嬴政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以那落在扶苏脖颈上的手挪开,牵了这长子的手,进到宫殿之内。
  扶苏手中的糕点叫嬴政拿起,放在一旁。有内侍宫人于嬴政的示意之下将梳洗的工具呈递,而后嬴政将扶苏的手放在那盆中,一点点的擦洗。
  喜怒不形于色的君王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极认真的,眼睑垂下,看不清任何情绪。而扶苏仿佛是察觉到了什么,又似乎是全无所觉。只是怯怯的以目光偷偷望向君父,稚嫩的眉眼间带着几分欢喜与愉悦。
  然而这样的目光很快便转为惊愕,转为......
  扶苏撞进了嬴政的眼,那眼中一片望不见底的深邃,恰如同一口古井,又如同一眼深潭。
  嬴政以绢帛擦拭过扶苏的手而后放开,然后在下一刻,君王置身在空寂的大殿之上。
  垂落的目光之下,长大成年的扶苏俯首,恭敬有礼却又不失固执的据理力争道:
  “儒生何罪,还请皇帝陛下三思。”
  宽厚仁慈的帝国长公子并没有后世人想象中的怯懦,于君父跟前,更是有着自己的理想、主张,并且敢于争论、直谏的。只是嬴政以腰间长剑解下,摔落至阶前,将扶苏话语打断,开口道:
  “朕要你死,你可愿死?”
  长剑掉落,至距离扶苏脚下不远的位置。在这成年的长子错愕不及的目光中嬴政面色与神情冷硬,没有任何情绪的将话语重复道:
  “你可要死?”
  山雨欲来风满楼,针落可闻的寂静之中,属于君父的威严与威仪充斥了这整个大殿。而扶苏,扶苏回神,捡起了那长剑。
  “陛下?”
  长公子的神情间有不解,有懵懂,有不安与惶然。抬眼望向君父,所接触到的是嬴政冷硬且漠然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的面色。于是扶苏终是一步步后退,惨笑道:
  “您,阿父,如果这是您想要的话,”
  那剑叫扶苏一点点抽出,横于颈前。
  然而扶苏未曾全然出口的话语,叫嬴政打断。
  “朕成全你。”
  嬴政身形未动,只是在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却又至于扶苏跟前。有长剑在手中凝聚,不带有任何迟疑的刺入到扶苏的胸膛与皮肉之中。
  手中长剑抽出,有血喷洒,落到嬴政眼前,沾染、停留在那面色之间,染上血红。
  然而嬴政目光未曾有任何变动,更未曾有任何回头。于是等着嬴政再走出,等着嬴政背影于扶苏那未曾闭上的瞳孔中远去。出现在嬴政眼前的是一片载沉载浮,伴随着无尽哀嚎的血海。
  “阿弥陀佛,”
  慈航普度,白衣观音涉水而来,罗袜不生尘,更未曾有任何血色沾染。
  口宣佛号,开口,对着那分明是极平静与淡漠,却又似乎带有浓重杀性及血色,恍若从无间炼狱里走出的嬴政道:
  “天雷叩心,红尘种种,俱是冤孽。施主何不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佛?”
  嬴政未曾叫面具覆盖的薄唇轻启,唇角流露出冷淡且锋利的笑意。目光终是落在了那白衣观音身上,落在了朵朵金莲绽放,似是得大安稳与大自在,大解脱的血海之间。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杀得九百万,便为雄中雄。”
  有血珠顺着嬴政那未曾归鞘的剑刃之间落下,有带着烈焰与血色的长弓,在嬴政未曾握剑的掌中成型。
  玄衣高冠,渊渟岳峙的君王以眉眼扬起,如冷锋,似利剑。开口,对着那菩萨道:
  “你西天灵山,如来治下,尚且众生沉沦,一派哀嚎。又有何本事与理由叫朕将屠刀放下,成就你口中的佛?”
  似是不解,似是疑惑。带着血色的长箭叫嬴政引作箭矢,弯弓搭箭,对准了那气机仿佛是因此而被锁定了的白衣大士。
  “此为东土,唐皇治下,尔等不得放肆。”
  挽弓如满月的嬴政如是言,搭在弦上的长剑松开,白虹贯日恰如同流星曳地,向着那白衣大士而去。伴随着嬴政最后的话语落下。
  “更不可左右人间律令,干涉人间。”
  威道·泰阿。
  白衣观音冷了眼,眉头紧锁玉净瓶中杨柳枝在虚空中划过,同那用作箭矢的长剑相迎。
  天地间仿佛因此而陷入到静寂。
  只是这里是东土,是大唐。而白衣观音所面对的,并不仅仅是一个初生的、同这帝国命运相关和相连的国灵。更是来自八百年前的灵魂,是此世之间最后一位神代帝王。
  以及帝王手中的天子剑,帝王剑。
  从落到嬴政手中那一刻开始,泰阿便不仅仅是一柄诸侯威道之间。更是秦人以血和时光铸就的,将天下扫平的帝道、皇道、王道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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