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但君王的身形如渊如山,直至杨戬以那并不加以任何掩饰的、再是沉静与智慧不过的目光望向嬴政之时。这二郎显圣真君方才恍然惊觉,眼前的这并不是一个凡人,更不是一个普通人。
这样的说法或许并不准确,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存在于此世间却又游离在此之外。于杨戬的目光之下,嬴政身上似乎有着更加神秘且难测的、不可揣度的东西。恰如同高山仰止,或许强大的并不是这人的实力,而是其心灵。
甚至于生杀予夺一言九鼎,嬴政并非是在说笑,更非是在玩闹。但心灵强大的并不仅有嬴政,这落难的仙神同样如是。虽因嬴政那不再常理之内的回答而将所有的伪装散开,但嬴政目光之下,杨戬却又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个隐藏与伪装的必要。
于是杨戬轻笑,恰是清风朗月,再是温润与没有阴霾不过的笑容。摇头,开口,对着嬴政做出推辞道:
“谢过阁下好意。但我杨家的事,当是由我杨家自身去解决才是。”
这仙神的元神仍是在溃散的,一身之实力等种种同样未曾因此而恢复。但周身之气度与风华等种种,却无疑是极舒服,使人如沐春风。同不远处匆匆而来,对着杨戬喊打喊杀的沉香并不相同。
“你是何人,为何要同杨戬这小人为伍?”
眼前似是因杨戬这不卑不亢的、虽身处穷途末路之中却尤自怡然的态度而有片刻的怔楞与晃神,然后在下一瞬间,沉香的目光落在了同杨戬之间关系似乎不错,恍若是旧识的嬴政身上。甫一开口,便是那站在道德制高点上的指责。
天庭的司法天神、二郎显圣真君杨戬同沉香这个少年之间的差距无疑是极大地,虽然仗着小聪明等种种屡屡在哮天犬等的围追堵截之下逃生。但杨戬这舅舅的强大与不近人情似乎犹在眼前。
纵使因着那诸多种种缘故而落败,沉香却好似是习惯性的以道德、血脉亲情等种种对杨戬做出唾弃。务必要使自身处在一个高高在上且不会被指责的立场。但道德也好血脉亲情也罢,于嬴政而言——
“维护规则、律令与法度,何曾有错?”
嬴政开口,以手负在身后,似是有几分不解。略微抬了眉,以目光落在杨戬身上,自是将沉香无视,不曾有任何看重与在意。
这样的姿态无疑是极自大且傲慢的,但是由这帝王做来,却又似乎是理所当然,并没有任何不对。只是沉香自来便是个不受拘束的,自从踏上救母之路以来,虽然多遭困厄,却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收获到了诸多种种的好处与目光。
便是再如何高高在上且不近人情的仙神,面对着自身都似乎要因此而释放出几分敬佩与善意。既是因沉香想要救母的决心与孝心,又是因这少年想要同二郎神杨戬这司法天神为敌的勇气。又何曾有过这般的冷遇?
因而沉香开口,面上自是带上了几分不忿。义正词严且没有什么眼色的做出指责道:
“你这人好不讲道理!难怪......”
沉香未尽的话语与道理被吞没在不知自何处生出的藤蔓,以及将这少年的口堵住的果核中。似乎是学好了本事并且有能力对杨戬这舅舅做出报复的少年叫嬴政心念之所起,绑在了不远处的松树之上。
杨戬以目光望过,深邃的瞳孔中似是因此而染上几分失望。开口,似乎意有所指,又好似是随口一说般对着嬴政道:
“但若是这规则、律令与法度本就是错的呢?”
“治世不一道,便国不法古。”
口中说出昔日秦孝公启用商鞅,商君同守旧势力辩驳之际所说出的话语。曾一统六合的秦皇,自然从来便不是因循守旧拘泥保守的。心中隐隐然之间,对杨戬所要做、所要行之事,同样有了几分认知。
只待确认。因而嬴政开口,却是将话题转过,将那似乎叫人忘却的、不为人知的密辛提及道:
“可是因你母亲当年下得凡间,私配杨君,生下你这神人之子。后来叫玉帝关押在桃山脚下之故?”
这却是那《西游记》中,经由孙悟空的口,所提及过的。只是眼下随着嬴政将这种种再提及与说出,杨戬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冷漠且警惕不必说。原本被堵住了口,不断挣扎的沉香同样瞪大了眼,面目间一阵不可置信与僵硬。
似是未曾想到,他这权欲熏心且不近人情的舅舅,竟然会有着这样的过往。但正因为如此、恰因为如此,杨戬当更应该能够理解自己、认同自己,而非是同自己为难才是!
继而在沉香心中升腾的,却是无尽的怒火。并不仅仅是那所谓的血脉与亲情,以及杨戬追杀自己而不愿将自己的母亲放出的做法。更因跟随父亲长大的沉香......
自沉香记事起,就浑浑噩噩几如同一滩烂泥的凡人父亲刘彦昌,又如何能够同杨戬这英武不俗、望之不凡的舅舅相比较呢?未尝不曾有那么一瞬间,杨戬这舅舅的存在似乎符合了沉香内心里对父亲的一切想象。
但......失望也好内心里虚拟的有关于父亲的形象破灭也罢,抑或者是杨戬这舅舅对自己的步步紧逼与为难,都叫沉香因此而生出不甘、怨恨等诸多种种情绪。即便内心里、内心的最深处,沉香未必不曾意识到,这其中有什么叫自身所忽略。
可那又有什么要紧的呢?
幼稚小辈如沉香之愤懑与无能狂怒且不必说,短暂且压抑的、几乎要人透不过气来的沉默之后,杨戬终是对嬴政的来历做出问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