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淼淼脸色黯了黯,点点头不说话,一边听着他的絮叨,一边扶他进门。
花园里几个园艺工人正在认真地修整,将开败的各色鲜花移除,栽上正值花期的名贵花草。
对他们的高效很是满意,王老主动跟淼淼解释:你妈妈呀,就喜欢这些小情调。
声音中的宠溺一如既往,淼淼无可奈何,只能连连点头。
王老继续兴致勃勃地说:花园整理完,游泳池的水也要换一遍了,你妈妈的洁癖真的很麻烦。
淼淼欲言又止,这么多年来,看着外公仿佛还沉浸在母亲还在的幻想里,淼淼的心里又酸又涩。她真的很想说逝者已矣,这个家里的每个人都应该继续自己的生活,现在已经没有人会游泳了。但是她又不确定,这样逃避现实的的外公是不是会比较快乐?
纠结着进屋,宽敞明亮的客厅一尘不染,打理得井井有条。明明处在顶级的别墅区,家里家具的款式却已经跟不上潮流。虽然有着深刻的岁月痕迹,但可以看出来处处被精心保护。玄关处的鞋架上,统一码数的鞋子,拖鞋、凉鞋、皮鞋、高跟鞋、运动鞋、长短靴,一应俱全,干净平整,想来是天天有人打理。窗前的小几上,几本书整齐地码着,就连露出的书签边都是洁净如新。
房间里最多的装饰,就是王文清的各种照片和画像,有动有静,有正面有侧脸,有特写有全身,从幼年到青年再到成年直至凋零之前。即使淼淼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母亲很优雅很窈窕很漂亮,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大大小小的写真挂满角落,甚至厨房的碗柜上、卫生间的镜子旁都有,真的让她有些毛骨悚然。
第27章 压抑的王家大宅(下)
其实这么大的三层别墅里,几十年来,只住过四个人。王天明中年丧偶,只得王文清一枚绝世明珠,因她喜静,家里也只有一个保姆一个管家,在她红颜早逝之后,只剩下三个人在这栋房子里,尽她们所能,缅怀着。从没换过人,也从没来过新人。就连刚刚见到的园艺工人,也只是能达到王家要求的临时工,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按照管家的意思修整花园,而管家,总是能清楚地表达出王文清的意思,不管是她生前还是身后。如果要问宋梓楚,那他可以肯定地说,没住过,他来这里的次数都少的可怜,更谈不上在这里过夜。
一个高大壮硕的男人快步走来,穿着简单朴素的衣衫,僵硬的面部像机器般冰冷。这就是王家的万能管家。他接过淼淼手中的礼盒,恭敬地鞠躬:小小姐来了。
淼淼已经习惯他的面无表情,热情地问候:森叔,好久不见,您身体好吗?
外公年岁已大,家里家外基本都依仗这个忠心耿耿的管家,他的忠诚和细心让淼淼很是尊重。可能有一类人,天生就是不会笑的,起码自己从没见他笑过。
我很好,谢谢小小姐挂念。又是一鞠躬,王森转身进厨房,继续做他该做的。
淼淼,走,外公给你看你妈妈的照片。王天明拉着淼淼的手上楼。
噢,淼淼呆呆地跟着,不由苦笑。
这是每次来必做的事情,王天明会对照着照片,一张一张,不厌其烦地回忆着自己的女儿、淼淼的母亲有多么优秀,多么令自己骄傲,多少青年才俊曾经求而不得。接下来一定会话锋一转,拿出结婚后寥寥无几的照片,伤感地抚着笑容不再的女儿,冷硬地控诉她的不幸和早逝。变脸速度之快,让淼淼咋舌。但是淼淼真的不知道,从外公的口中听到未曾谋面的母亲的凄凉和对自己敬爱的父亲的不满,她到底应该作何反应。或者说,这位心思极重的老人,到底希望自己作何反应?愤怒么,她真的办不到,宋梓楚虽然不是完美的父亲,但他的人品和处事,一直以来都是自己所崇拜的,外公所谓的无情的宋家,也是给了她最多温暖和爱护的地方。
要说有什么特别的情绪,那就是困惑不解吧。老宋的确是冷清疏离,但就连婚后对着自己的娇妻,也是那么冷冰冰吗?如果是不喜欢,那为什么要娶?据外公跟奶奶说,两人是自由恋爱的,不合适为什么当时不分手呢?惹下这些债,背负这些罪名,又是何必呢?
淼淼想,她的这些疑问,大概要一辈子烂在肚里子吧,奶奶回避,外公愤恨,老宋更是不会聊这些陈年旧事。她也只能老老实实做听众,尴尬着、无奈着、纠结着,装作懵懂无知。
装修精致的女性卧室里,一老一少邻桌而坐。淼淼扫了圈四周,暗暗感叹,从记事起,母亲出嫁前的闺房就没有变过样子,床单常换常新,书桌整齐有序,一切就像她还在一样,外公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阿森!王老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嗓子,王森应声赶来,听候差遣。
小姐那本深蓝色的相册呢?上了年纪,经常在女儿房间的软榻上睡着,很快就会被阿森发现背回去,相册也一直都是他在收。
在这里,径直走向衣柜,拉开最下面的长抽屉,小心抽出王老想要的,双手递过去。光洁的相册还散发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据说这是王文清生前最喜欢的。
王天明欣喜地接过:嗯,下去吧。
王森随即退下。
来来来,外公跟你讲…………翻开相册,王天明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赞美着自己早已逝去的女儿。
淼淼打起精神聆听,尽管有些事王天明提了开头她就知道了全部,认真地问问题,给他回应,多知道一件母亲的事也算收获吧。
过了一会,王天明做着最后总结:除了你母亲,谁又能配得上你父亲呢?
果然,又离不开这个话题。淼淼斟酌着词句:外公,我爸爸还会遇见别人的。而她这个做女儿的,在意识到宋梓楚的魅力非凡后,已经随时做好了他领女人回家的准备,再冷情的男人,也不能这么一个人过下去把。
不会的,你放心。王天明眯着眼,斩钉截铁地说。
淼淼有些纳闷,她放什么心呀,她不介意啊。估计外公的意思是没有入得了老宋法眼的女人,这倒是真的。
不会的王天明又重重地重复一遍,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暗示什么。
淼淼只能借着翻看了八百遍的相册缓解尴尬,外公的很多话都是蕴含深意的,她猜得很累,索性也不去猜了。
终于,晚饭时间到了,王天明不得不意犹未尽地结束这次的忆往昔,王文清一向是按时按点吃饭的。
长长的方桌,将四个人分成四个区域。有拉开的椅子,有铺好的餐巾,有摆好的碗筷,就是没有这个座位的主人。
王森和保姆周妈低头吃饭,不言不语,麻木而机械。
淼淼扒着碗里的米饭没有什么胃口。来来回回无非就这么几样,再好吃,这么多年也都吃腻了,何况菜色清淡,一直都不是淼淼的口味。脑海里飘过的念头是:二十多年来,她们吃饭的时候,对着空荡荡的座位固执地摆放餐具,真的不会触景生情吗?难道不是自我折磨吗?是怀念还是提醒呢?
主座上的王天明似是没有感觉到弥漫的低气压,亲切地跟淼淼说话:淼淼啊,上次张庆祥的寿宴,你跟你父亲一起去的吗?
不是呀,跟我室友。外公也知道那次宴会,他也在现场么,自己怎么没有看到呢,随口问道:外公也去了吗?
王天明颔首,我们是生意伙伴。
年事已高的王天明仍然工作在第一线,很多事情都是王森帮忙出主意。他何尝不想退休享清福,可是,他退休后偌大的产业要交给谁?淼淼虽是亲生外孙女,但毕竟姓宋,姓宋的人,他统统不信任!是她们让他的家终于不像家,天伦之乐变成最大的奢侈。
哦,淼淼继续数着碗里的米粒,只要一说生意,她就不感兴趣了。
外公在跟人应酬,抽不出身去找淼淼,王天明笑着看淼淼的发顶,眼中幽光划过,放轻语气:但是外公一直观察着我的淼淼,我的淼淼是场上最美的女孩。
淼淼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外公,才不是呢!小蓦蓦才是一等一的大美人。
哦?小、蓦、蓦?王天明诧异地问道,似乎对淼淼口中出现的美人很是好奇。
是啊!就是那天穿黑裙子那个!她超美的!我们高中就认识哦…………淼淼庆幸终于聊到自己擅长的话题,赞美她们家小蓦蓦的台词她可是是一套一套的,张口就来。
王天明手中的筷子已经停住,不动声色地听着,眼神好像越过淼淼到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性格中难以掩饰的凌厉放肆地流淌,只有淼淼还浑然不觉地夸着她心目中的女神。
那淼淼的小同学找到兼职了吗?外公可以给她安排。王天明关切地询问。
淼淼感动于王天明终于真正关心她的事,开心地说道:她现在在锐辰当实习助理呢,不用外公费心了。
是么,那挺好,挺好。嘴里说着挺好,王天明还是笑眯眯的,但细看,会发现,他的眼神像是死寂的寒潭,无半分暖意。
嘿嘿,心情好了一些,淼淼往嘴里塞了一筷子青菜。
晚饭过后,周妈正要张罗饭后甜点,淼淼阻止了她。
外公,不早了,我得回学校了。司机大概已经在门口等了一会儿了。
不留下吗?住在你母亲的房间里。王天明不擅长哄小姑娘,但他真的舍不得外孙女走。
明天一早有事,下次吧。淼淼搓着手,娴熟地编着谎话。
噢,王天明一直把淼淼送到门口,看着她上车。
淼淼摆着手外公,您回去吧,注意保重身体,下次再来看您。
王天明立在灯下,不发一言,目送她走。
淼淼回头,看着老人夜风中凌乱的白发,很是不忍,但她真的不能留下。那个房间、这里的人,都透露着对宋家的拷问,她们对母亲的偏执,对自己的移情作用,让淼淼喘不过气。
王家厨房里,王森悄然进来,惊到了正在洗碗的周妈,他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今天的姜汁藕片你多放了半颗姜,小姐不喜欢这么重的味道
说完,又悄无声息地离开,明明是平铺直叙,让周妈背上冒了一层冷汗,几十年来,她都很畏惧管家身上低寒的气势。年纪大了,用料的分量难免把握不准,这么大的房子,只有自己一个人打理,也实在是吃力,她想找机会辞职离开,丰富的薪水足够她回老家养老了。
王天明回来,朝王森使了个眼色,王森会意,跟着进了书房。
王天明弯腰,从保险柜拿出一个信封,面带寒霜地打开。
抖出来,居然全是那天张庆祥寿宴上宋梓楚拥着蓦然跳舞的照片,各个角度,清晰无比。被压下没见报的资料,都在他手里。一对俪人,温柔缠绵,男人脸上的深情一览无遗。王天明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小心地将王文清的照片翻过去,他怕污了女儿的眼伤了她的心。
应该就是那个人,之前还有过一面之缘。王天明声音老树般嘶哑,去查。
是,王天明鞠躬领命,也不多言,带上信封离开。
昏暗的书房里,只开了台灯,老人靠在太师椅里,脸上布满摺皱,阴森森地看向桌面。很危险,很渗人……
第28章 私奔(上)二更
这天,宋梓楚跟亲亲小女友打完电话,正要继续赶行程,突然良心发现,给孔书记发了条短信,请他吃饭,老地方、老时间。当然,宋梓楚没有忘记备注上,这次真的只有他们俩。
孔箫看的比较郁闷,他哪里缺这顿饭了,他可是应酬满满,他岂能随叫随到。就算,就算真的赏脸去陪陪他,也要迟到一会。
不得不承认,孔箫体内,就是有着傲娇、幼稚、恶趣味等一系列因子,与年龄无关,于职位无碍。这些特质多么受鄙视遭嫌弃,他却敢怒不敢言,那就是后话了,谁知道他没有一套制敌法宝呢?
事实是,孔箫磨磨蹭蹭晚了二十分钟,宋梓楚还没有到。慢慢悠悠地品着茶,状似无聊地拨弄着碟子,小眼神嗖嗖的,虽然生得桃花脸,但千万别以为他在放电。
该死的宋狐狸,不仅没有成全他的骄傲,还让他苦兮兮地等他开饭,厚厚的记账本上又是一笔!
宋梓楚自在地推门进来,挂起外套:手头的事太多,让孔书记久等了。
撂下不疼不痒的一句话,就让孔箫点菜,他怎么可能满意。愤慨地翻着菜谱,,没关系没关系,来日方长。二十多年都这么斗过来了,谁输谁赢,尚未成定局。
孔箫在盘中挑挑拣拣,头也不抬地冷哼:别以为一顿饭,就能抵消你犯的错。
宋梓楚淡定地舀着汤,随口允诺:酒窖里的,随便挑。
真的?都可以?孔箫两眼放光,摩拳擦掌。对宋梓楚的宝贝们可是垂涎已久,奈何他松口的机会太少太少。那些珍藏现在可是花钱都买不到的,趁这个机会一定要好好宰他一把。
对,宋梓楚点点头。这么些年交情,孔箫肚子里的沟沟道道他还不清楚么。不过,他相信堂堂市委书记是不会白拿群众一分一厘的。
这还差不多!要不是隔得远,孔箫肯定会拍着宋梓楚的肩膀仰天长啸,兴致来了,跟他聊起上次方茜希的事,不禁哀叹:你知道失恋的女人有多难哄吗?
不知道,宋梓楚缓缓摇了摇头,实话实说:没哄过。
孔箫被噎了一下,这让他怎么继续啊,太不会聊天了。咽下口中的龙虾,不屈不挠地探讨:你那个妹妹,要哭不哭可怜兮兮的,还迟迟不想回家,真头疼。
宋梓楚挑眉看他,满含兴味:是么,我以为,这种事,你很在行。
又被一通噎,这个话题真是进行不下去了,孔箫压着火气,在心里默念:petrus,laromaneeconti,lafite……
不理会孔箫的怨念,宋梓楚漫不经心地说道:对了,能源计划我不能跟进了,你照应着点。
就知道没有这么便宜的事!这家伙把他当助理使啊。拿人手短,孔箫咬牙切齿地瞪着对面老神在在的男人,挤出几个字:您老要干嘛?
陪陪女朋友。想起了自己的宝贝,宋梓楚笑得灿烂。露出的几颗洁白的牙齿怎么看怎么刺眼。
孔箫更加恼火,他这绝对是红果果的炫耀!有女朋友很了不起么?追在他屁股后面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他只是不稀罕,不是没人要。但凡他愿意将就,也不至于在这里受这种刺激。咬着牙签,冷嗤一声:从此君王不早朝?
宋梓楚捏着下巴,似是在思考,啧啧出声:想想还真吃不消。
噗~~孔箫一口淤血差点喷到他脸上!这个闷骚的老男人,越来越骚了!
饭后,宋梓楚去签单,孔箫阴沉着脸往大厅走,眼神随意扫着。
突然假山旁的一道火红的身影捕获了他的视线。
面部瞬间缓和了,整理了一下领口,孔箫悄无声息地靠近。
心悠低头看着手机,眼前突然出现的阴影让她下意识地抬头。孔箫的方位选的可真准,心悠的发顶堪堪扫过他的下巴,吸了口气,鼻尖盈香。
后退几步,心悠一见来人,挺括的直筒裤,休闲的开衫下随意搭了一件t,面色如玉,眉眼深深。眼中飞快地划过火花又快速地熄灭,很不愿意承认他的确衬得起风流倜傥。刚想开口骂他又怕影响不好,只能扬着精致的下巴瞅着孔箫,维持一贯冷艳的形象。
孔箫一手插兜,定定地看着她,嘴角的笑充满蛊惑:小姑娘,这么快就见面了,真是应了那句……
没等他说完,清清冷冷的声音就打断了他:冤家路窄是么?
孔箫脸一黑,伸手不打笑脸人是谁说的,谬论。
清清嗓子,孔箫自以为很温柔:在等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