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第109章 婚事
这样离奇古怪的消息,不用半天,就被那些好事的人传遍了县城。
凡是关注李家的,爱听八卦的全都知晓了此事。毕竟当时在宋家院子里的闲人太多了,饶是李妈妈及时拉走了福娘也瞒不住。
连在郑家的荣娘听闻到此事时,天色都还没暗下,她与郑妈妈都有些吃惊,郑老鸨呸了一句,“老/骚/蹄/子,谁知道说的是真是假。
荣娘表面上附和,心里却大喜过望,是了是了,自己怎么就忘记了她,这小娘皮也有家世哩。
当即就坐轿赶去黄县丞宅邸,急忙忙和黄县丞提起了福娘,“老爷不知,我这个六妹妹是胖头鹊的亲生闺女,哎呀呀,养得和千金小姐差不齐,胖头鹊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似那样宝贝,一定有鬼。明明在勾栏里长大,气质却和读书姑娘一样,您要是见了,我不说她背景,定是猜不出来,这样耗银钱的培养,您说说,这还能有假吗。”
却不想黄县丞只摇头道:“再好的模样,是/表/子的女儿也不成,我这门亲事第一要紧的就是得大家出身,普通百姓都难入眼,更别说花娘妓子了。”
“诶,老爷难道没听说的,”荣娘面色流露出得意来,“昨儿李家母女当着众人面亲口认的,她老子是长安公子哥哩,这样的爹可还入得了大人眼?”
“她说是难道就是?”黄县丞好笑道,“要真的一说就信,我还说我是皇亲国戚呢。”鸨母给自家花娘增添身价的故事,听听也就算了。
□□娘却真的信了,“依我看,不是假的,老爷不知道,李家那胖老母不是咱们清平县本地人氏,也是长安都中的花娘,这些年我在她家长大,有些消息瞒不过我去,听说她是怀着孕跑出来的,身边还有块玉佩呢,您说她能是自己个待腻歪了出来的么?中间一定有问题。”
荣娘是恨极了福娘的,这会极力就蹿腾着鼓动黄县丞,“咱们县城里头合适的人家我都去看过了,实在没有出挑的人,如今她冒出来,又有身世,又有文才,又有相貌,她老子娘又能被您拿捏住,实在是最好的人选呀。”
嘶——
黄县丞捋着自己那特意保养了的长须陷入深思,如果真是这样,倒确实是最好人选。
也罢,既然如此,他就修书一封,叫来下人准备发往长安,托他儿女亲家闼礼那边派个人过来相看相看,得等他们点了头自己才能动手。
荣娘在边上好奇,她也是认得字的,这会疑惑道:“老爷,怎么还要请人来看,这亲事您还定不下来么?”
眼看着仕途有望,黄县丞此刻心情极好,也不嫌弃荣娘多嘴,笑眯眯解释道:“你哪里晓得这门亲事的来头,这可是给宫里曹内相的亲侄做亲,曹公公知道吗?贵妃娘娘身边的大红人,人家随口一句话,就能要了老夏的命,随便一抬手,就能让你老爷升到长安做官去,什么叫贵人,这才是贵人。”
什么?!!
荣娘脸色一变,大为后悔,这样好的亲事,怎么就落到了福娘的头上,这可和她原先计划的不一样,埋怨道:“老爷怎么不早说,这样好的亲事落到谁家谁不乐意,早该提了,乔家还不屁颠的退了婚答应下来,哪轮的她去。”
黄县丞不以为意,他知道荣娘与李家的不对付,只神情古怪的笑道:“你以为这门亲事要是真的好,怎么轮得到老爷我去张罗,曹公公的侄子在长安也是有人巴结的,难道都城、府城没人巴结?”
“可惜哦,”黄县丞叹了一口气,像是在惋惜,“前头给他娶了三个好人家的姑娘,都一病死了,如今都中有些不大好的流言蜚语,所以才到外县去寻新娘子。”
“嗐,这有什么可传的流言,不就是命不好嘛,难不成还能是——”荣娘停住了话语,望着依旧笑眯眯的黄县丞,背后发凉不由得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怎么,现在还觉得是门好亲?”黄县丞拍拍荣娘的脸,啧声道:“曹公公有三个亲侄,最疼的就是老三了,特意为他请了个正六品云骑尉的爵,比县令老爷还大二等的官呢。独留他在身边给自己养老送终,每旬当值结束都回去看望,还特意为他择选了千金小姐为妻。啧啧啧,可惜老三的身子骨不好,十天里倒有八天都在吃药……”
黄县丞看着荣娘,语气轻飘飘的,“荣娘,你说怪不怪,一个连出房门都苦难的病秧子,他是怎么能折腾死自己的三个妻呢?”
第110章 筹谋
老实讲,荣娘确实对福娘有些怨恨,毕竟当初被买来时,李妈妈也算是救她于苦海之中,她也真心想把李妈妈当做自己亲娘对待,为此还暗自发誓,将来挣了钱一定要给她养老。
可后来荣娘才发现,养女和亲闺女还是不一样的。李妈妈心心念念的只有那黄毛丫头福娘,自己和雇来的那些丫头们没什么区别,都是给李家挣钱的工具。
荣娘对李妈妈寒心,对被李妈妈捧在手心里的福娘则是怨恨。
只不过是沾了血缘的光,从李妈妈的肠子里爬出来而已,蠢笨、爱哭、懦弱、胆怯,荣娘只需要随便一句话就能把她支使的团团转,耍个心眼就能让她当场痛哭,这样的蠢东西凭什么能做李妈妈的亲生女儿,她配吗。
因此,当郑婆子偷偷联系上荣娘时,二者一拍即合,商议定了跳槽的事宜,荣娘暗自发誓,她迟早会让李妈妈后悔的,后悔之前那样冷待她。
可她哪里想到,这时候偏偏又冒出来一个玉娘,往日看着本分老实,其实心里藏奸装样,等她走了才显露出本事来,倒把个风雨飘摇的李家硬生生给撑住了门面。
不过嘛,玉娘这个小妹妹在荣娘的仇恨排行榜里头还算不得前三,和她比起来,荣娘最想对付的人还是福娘。
她原本想着把福娘嫁到外县去,断了李妈妈与她母女两人的联系,也算是报复一回。
李妈妈失了女儿,自然就会想起剩下几个养女来,玉娘横竖是要跟着那个什么燕子麻雀的飞去府城,大姐半死不活,二姐回来的有限,家里头可不就剩下自己了,早晚还是要靠她的。
到时候再三求四求的,自己勉为其难被请回去,妈妈身边只有自己这么一个闺女,自然就会把情意投到她身上。
荣娘原本的计划如此,可说实话,她从没想过要把福娘给硬生生折磨死。病死还好,可黄县丞话里头说的是被折磨死,这其中的差别叫荣娘不寒而栗。
怪不得呢,一个权势滔天的大公公侄子娶亲,满长安却找不出个合适人家来,原来不是他挑,是底下人不情愿。
死了一个还好说,接连死了三个,就是再能隐瞒,长安人家多多少少也知道了里头的腥臭。
联姻攀附是一回事,送女儿去死是另一回事。
再贪婪,人家也是想着细水长流的做生意,送一个死一个,死一个就断一个的关系,谁愿意去做,这不是赔本买卖是什么,也难怪从旧年起一直找到现在还没定了人家。
那老太监也真的古怪,一定要官宦人家的小姐,要不是福娘亲口说出自己的亲生父亲是长安公子哥,恐怕黄县丞也不敢将她列入候选人中。
荣娘眼睁睁见着下人把信件取走,就是想拦也来不及了,她有些过不去良心那关,能眼见着福娘日子过得不好,眼见着福娘被婆母欺辱,眼见着福娘郁郁寡欢,可活生生被折磨死,荣娘终究做不到这一步去。
趁着郑妈妈去张家的空档,她悄悄到了桃花源酒楼,叫来武掌柜,托他派个人去李家送信给玉娘,说甄家故人有要事相商,要紧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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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娘这会儿在李家被吵的头晕脑胀,李妈妈是拍桌瞪眼,怒火连天;福娘是泣声流泪,水漫金山,两人互不想让彼此斗法闹气,把玉娘别在了当中左右为难,外头还有个不晓事的蠢货在那里拍门添乱,乱哄哄吵嚷嚷,能把人脑瓜挤破。
玉娘此刻无比怀念起晏子慎来了。
多好的人呐,只消关门把他给放出来,一张嘴就能引得三方一致对外,哪还用内斗啊。
玉娘这里得到消息,借着这件事做借口就往外走,鲁婶苦着脸拉住了人求救,“五姐,您可不能走啊,妈妈和六姐一天都没吃饭了,再这样拖下去不是个事儿。”
可别真饿出个什么好歹来,三姐的例子还在眼前呢。
玉娘看着憔悴的鲁婶,心里只觉作孽,安慰她道:“婶子放心吧,事情还不到这种地方,现在母女俩憋劲,互相不肯让步,这都是给外头人看的,归根结底这结还得靠陶家人去解,他那里要是来娶亲,那还用吵啊。”
“我这里出门打听打听消息去,婶子和刘妈在家里炖点燕窝粥,晚上劝着她们先吃点吧,”玉娘想了想,又道:“别用那锦盒里的,那是上好的料,如今煮了她们也吃不出滋味来,用边上散的燕片燕碎吧。”
节俭,一钱一文也是钱呐,玉娘时刻谨记传统美德。
鲁婶答应了一声,随即又为难起来,“煮了怕是她们也不喝呀。”
“好婶子,你别当着两人的面说呀,先在李妈妈跟前儿说福娘吃了半碗,妈妈要是饿着,到时候一昏福娘直接嫁了人,岂不圆了她的梦。在福娘跟前就说李妈妈吃了三碗,她若是饿晕厥了,李妈妈正好借着生病把婚事一推,高兴还来不及呢。两个人前说两番话,她们还能不吃?”
“是了是了,”鲁婶一拍脑袋,“我一时着急,都忘了这事。”有了主意就好,她这才松手放玉娘出门,自己赶忙去挑拣要煮粥的燕窝。
玉娘也不坐车,只在街上叫了一顶小轿,边上人问起时,只说家里头还在闹,所以想着去酒楼里买点吃食好回去劝开,倒也无人怀疑。
到了三楼包间内,荣娘等了半天才见着她来,也不摆自己县丞娘子的臭威风,只着急道:“玉娘,出大事了!”
“什么事?”按理说,玉娘这几天耳朵边轮番听出事,已经有些免疫,可她看着自家四姐那慌张的神色,心里就有些不好,这事恐怕不小。
荣娘揪着帕子,半是愧疚,半是惊慌道:“县丞老爷知道了福娘的身世,听说她爹不是寻常商贩走卒,打算带福娘回长安认亲,给她做门好亲事去。”
哈?
玉娘眨了眨眼,有些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回长安认亲做什么,她爹都不着急,黄县丞急个屁,再说了,福娘如今认了乔公公这位爷爷,就算长辈要给福娘择婚事,也是乔公公做主,黄县丞插什么手?”
“哎呀,你不懂,”荣娘着急的直跺脚,“说是定亲,其实就是把人送过去巴结人的,那边太监比乔老公官位高得多,乔公公都要巴结的人物,他哪里敢插手。”
玉娘看着面前的荣娘,只觉不对劲,如果自己没记错,家里边和福娘最不对付的就是自己这位四姐了,就算福娘命不好,她也不会急成这样,除非……
玉娘单刀直入,肃着脸问她道:“这门亲事有问题?”
荣娘赶紧点着头。
“会要了福娘的命?”玉娘追问道。
荣娘僵着脸继续点头。
“你掺和的?”玉娘黑下了脸。
荣娘垂下眼眸不敢动作。
明白了,玉娘的心直沉到谷底,她也不与荣娘吵闹怪罪,这会说这个没意义,只继续问她,“黄县丞非得要福娘么?这事只是她随口胡说给自己涨身价的,他怎么就能笃定是真,万一送错了认错了,岂不是得罪个人。”
荣娘心虚的不敢抬头看玉娘,只攥着帕子紧张道:“所以他去请长安有名的浪荡人过来相看,信都已经发出去了,恐怕十天半月就该来的,那人厮混在瓦舍勾栏,什么富贵人家都结识过,眼界高明的很。”
好啊,还怪周全的!
玉娘咬着牙,连坐也不坐就赶回了家,闯入李妈妈屋中,也不顾李妈妈涨青的脸只急声道:“妈妈,收拾包袱赶紧逃吧,这里住不得了!”
第111章 宰价
要不怎么说李妈妈是妈妈呢,行动速度真不是盖的,在玉娘大概说了缘故之后,她立刻便从自己箱柜中整理出两个包袱来,连思考的时间也不用,看的玉娘直发愣,好家伙,这是做足了要溜的准备呀,要不然怎么连金银细软都收拾好了。
李妈妈有些气极,前段时间为着老牛劝说的缘故,她只让人草草看了一个县城就没继续挑选,要不然这会儿连逃离地点都能想好,收拾完东西就能直接跑去,哪里还要临时找地方,一边想一边看向玉娘,叫她也回房赶紧预备着,收拾完好一起走。
“妈妈也带上我?咱们一起那人数可就多了。”这还挺出乎玉娘意料的,她竟然能被捎带上,还以为李妈妈要留下她好吸引火力。
李妈妈没好气道:“难道我们娘俩逃命还能落了你吗?这个黄鼠狼可不是好招惹的,人家一生气能要了你的命,晏老爷如今也倒了台不中用了,他能护着你吗?快点,快点把东西收拾好,我这里叫福娘也理好东西,大家赶紧趁着他没反应过来就赶紧带着人先走,屋子什么的托付给老牛照看着。”
“我都想好了,咱们周边的县城都挨着不能去,干脆到府城里头,你手里有些银钱,我手里也有些零碎,大家到了这紧急关头啊,就别你瞒着我,我瞒着你了,劲儿往一处使去,大家合力在府城买个小屋子。”
啊,玉娘听明白了,怪不得把她带走了,合着是盯上了自己手里的银子啊。
李妈妈虽说之前在玉娘那里翻不出什么,可总觉得以晏子慎对玉娘着迷的那个模样,绝无可能一点银钱都不给的就走了,男人嘛,情到深处总会给钱金银来讨女人欢喜,总不可能抠成一文钱也不出的吧,即使他做的出,玉娘脑子也不会蠢成这样。
毕竟玉娘不是福娘,不像那个女儿那样蠢笨,信男人空口白话。
一想起福娘,李妈妈就有些恼恨,去了西边小院子里,母女俩又又又一次闹出口舌,争论起来彼此不相让,连玉娘收拾好东西也没见停住口。
“要走您走,我不走。”福娘扭过脸去,“只要妈妈您松了口,三郎那边把我接过去成亲,我不信黄县丞会强抢民妇,长安曹公公又不是非得要我。”
这话其实说的对,只要福娘嫁了人,这门亲事绝无可能答应,毕竟那边本就是高攀,眼光高着呢。
“你——”李妈妈气急没忍住,拍了福娘一脊背,“我难道就不想你嫁人?你没听见陶二在那嚷嚷着,说你做妾行,做妻不行。噢,我养了你这么大,叫你去给人家做妾的?你知道为人妾室的苦楚吗,你看看你大姐,那过的时候什么日子?”
李妈妈喘着粗气,言语里恨惜福娘看不清楚形势。
福娘听她说了半天,转过脸看着自家妈妈却道:“妈妈,事到如今,我走也行,舍弃三老爷也行,您告诉我,我爹是谁?为什么您要跑?”
“你问这个做什么。”李妈妈皱起了眉头不答话。
福娘伸出手指着外头,“您总不能还让我这么迷迷糊糊过日子吧,老牛是谁的人?我见过好几次了,他偷偷的去您屋里说话,是不是在替我爹传话?您要是和他没牵扯,为什么身边跟着他的人?”
李妈妈涨红了脸,“什么身边的人,你胡说什么?老牛不过是外头相识的车夫,我叫他来吩咐有事,怎么又和你爹掺和上了?你要还认我这个当妈的,你就别管,听我的,我还能害了你不成。”
“一边是夫一边是父,您总要让我明白一个,攥住一头吧。”福娘抹着眼泪,“往日里您总说给我挑的是最好的,叫我听话听您安排。可看看我前头那几个姐姐,哪一个日子过得幸福美满。”
“大姐的日子眼见着苦出汁来;二姐差点要被人发卖,还是玉娘想着办法才算摆脱了人,现重新找了一个;三姐死了,四姐跳了槽;就是玉娘也被您揉搓/强/逼/过要嫁一回,幸亏她撑着没嫁,要不然现在是个什么结果。妈妈您说,我能信您?我能信您给我挑的什么好人?”
福娘这些话像是在心里头憋了许久,不是她不孝顺,不是她非要顶撞妈妈,实在是她看得有些怕了。
瞧瞧吧,自家妈妈前头挑选的那些女婿都是什么些豺狼虎豹,黑心嚼蛆的。
说句不好听的,自家妈妈找的最后不也仓皇逃离了吗,为什么还要让她去攀附那些富贵人家,前头的例子还不够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