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死在我怀里 第18节

  同学聚会结束后,餐厅开始忙中秋。
  姜竹沥受到启发,学着后厨做了些冰皮月饼。其中一半混着先前做好的黄油饼干和天鹅泡芙,一起寄给江连阙;另一半收进小玻璃盒,带回去给明叔叔和母亲。
  国外读书的四年里,她几乎没有回过家。
  明叔叔到小区门口接她,神情殷殷的,头发已经全白了:“竹沥回来了,怎么也不来看看叔叔?”
  姜竹沥舌根发苦。
  他这话说得很委婉,事实上,明叔叔家和姜竹沥现在租住的房子,只隔着公交车六站地的距离。
  “因为我刚回国时,到处投简历,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会留在明里市工作。”姜竹沥礼貌地笑笑,“我怕万一被聘去外省,让您和妈妈白高兴一场。”
  这当然是借口。
  真正的原因是……
  “啪啦!”
  刚刚走到卧室门口,一个茶杯重重地飞出来。
  姜竹沥下意识侧身一躲,杯子砸到墙上,茶叶水染开一片墙面。
  “我就出门十分钟,”明叔叔急匆匆冲上去,“你怎么又摔东西?”
  姜妈妈身形纤细,独自坐在阳台上,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
  听见声音,她眨眨眼,浑不在意的样子:“我叫了你几声,你没有应。我以为你没听见,就搞点儿动静。”
  明叔叔叹口气,姜竹沥见他要处理碎瓷片,赶紧拦下:“叔叔,我来吧。”
  她说着便躬下.身,用卫生纸垫着,小心翼翼地把碎片一枚枚捡起来。
  姜妈妈眯眼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惊喜地问:“竹沥?”
  “嗯。”
  她没抬头。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姜妈妈却格外热情,“吃饭了吗?饿不饿?有没有照着我的要求去吃饭?”
  “有。”姜竹沥从善如流,“妈妈的食谱很好。”
  姜妈妈立刻笑开:“我当年学跳舞,也用这个食谱呢,老师们都说我是最有天赋的。”
  结果后来却在一次公演中不慎弄伤腿,后半生都不能跳舞。
  姜竹沥在她脚边坐下,安慰她:“妈妈一定跳得很棒。”
  明含去世之后,姜妈妈的精神状况很不好,情绪化得像个小孩子。而且越来越记不住最近发生的事,反而对过去很久的事印象深刻,翻来覆去地谈。
  她猜,这一次,母亲一定是把时间线跳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她教她跳舞之初。
  “沥沥。”姜妈妈摸摸她的头,“一定要努力,赢在起跑线上,不能被别人看不起啊。”
  “我会的。”
  姜竹沥乖巧地伏在她膝盖上,安静地睁着眼,一动不动。
  “我会努力,不会被别人看不起的。”
  这句话,从她出生,伴随她到现在。
  ***
  中秋当天,江连阙收到三个快递盒子。
  他还没来得及拆,就被段白焰一把抢走了:“是我的。”
  一副连看也不想让他看一眼的表情。
  “你有没有良心?”江连阙好气又好笑,“我天天给你做心理辅导,借你用直播账号,还千方百计帮你追回前女友,吃你块饼干怎么了?”
  段白焰斜斜睨他一眼:“又没起作用。”
  “你这人。”江连阙很忧愁,“看样子,我必须从头跟你讲了。”
  段白焰手里拿着个小平板电脑。
  没空搭理他。
  江连阙自娱自乐:“你知道我为什么住在这儿吗?”
  段白焰高贵冷艳:“嗯?”
  “我未婚妻,以前就住我对面楼上。”
  “……所以?”
  “她出国那几年,我想她了,就坐在阳台上数窗格。”
  段白焰沉默两秒,简单地在脑海中构想了一下这个傻逼的画面。
  然后用两个字做出评价:“呵呵。”
  住在对面,还数窗格?
  如果是他,就算要徒手攀岩二十八层楼,也要用命全垒打。
  莫名受到嘲讽,江连阙有些不服。
  他凑过去,看到段白焰的桌面像股票一样,竟还有红有绿。
  他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你看见这个小红点了吗?”
  “嗯。”
  “这是我的心上人。”
  “……”
  段白焰突然卡住:“那天我抱了她。”
  “……然后呢?”
  “在她包里扔了个追踪器。”
  “……”
  江连阙心情复杂,正想劝导他,别一言不合就违法。
  段白焰突然神情一肃,捞起外套,站起身:“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外面下这么大雨,你要去哪?”
  那个小红点……
  在地图上摇摇欲坠地,走到江边。
  ……却没有停下来。
  第14章 我喜欢你
  中秋团圆夜,姜竹沥撑着伞,漫无目的地在长长的江堤上走。
  雨水打在伞面上,路灯朦胧昏黄,光晕之外冷冷清清。江面上大雾弥漫,不见光亮,另一侧街道上的店铺也关得七七八八。
  她靠到围栏上,脑子里还有些混沌。
  连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本来是难得的团圆季节……
  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
  起因似乎是一根菠菜。
  明叔叔嘴上没有说,其实很开心她能回来,高高兴兴地做了一大桌子菜。
  饭桌上,他习惯性地夹菜到她碗里,她没有多想,将菠菜根扔了出去。她不喜欢植物的根系,哪怕菠菜根带甜味。
  姜妈妈目光一凝,放下筷子:“为什么要扔掉它?”
  姜竹沥手一抖,几乎下意识就想把那块根系捡起来重新吃掉。
  这种语气,她太熟悉了。
  为什么没有考好?为什么学不会那个动作?为什么不愿意照我说的去做?
  姜妈妈希望每件事的发展方向都完完全全地掌握在自己手中,但凡其中哪个细节出乎预料,她都要问无数遍为什么。
  “我……”
  我不喜欢。
  姜竹沥不敢说。
  她踌躇半秒:“我错了。”
  “你如果还想在这个圈子混下去,”姜妈妈看着她,眼底一片冷意,“就照我说的做。”
  姜竹沥垂眼,不说话。
  她常常觉得母亲入戏太深,活在自己封闭的圈子里,降低了精神抵抗力,才会变得像现在一样脆弱,情绪化,又神经质。
  可这个人偏偏是她的母亲。
  见她低头不说话,姜妈妈像是被刺伤一样,突然歇斯底里起来:“你为什么不说话?你认为我说得不对吗?”
  姜竹沥一慌:“不是……”
  “我这么爱你。”姜妈妈难以理解,一副被辜负的神态,“我已经把我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了,你为什么不喜欢?为什么还要摆出这样勉强的表情?”
  “我没有……”姜竹沥艰难地挣扎。
  “你一点都不听话。”她看着她,失望之极,心碎欲死,“你不像明含,明含比你听话多了。”
  姜竹沥终于开始感到绝望。
  按照流程,姜妈妈接下来开始批评人。
  她批评人的过程一直都很简单也很丰富,就是把她能记住的陈年旧账全都翻出来说一遍,然后在声泪俱下的结束语里,以“你做错了”为总结,逼迫姜竹沥低头。
  明叔叔手足无措,从来拦不住她。
  姜竹沥默不作声地听她说完,像过去二十多年一样,乖乖地认错:“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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