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3)

  里头有四个人，都穿着白色厨师服，其中三个正忙碌，而姜子文正背对着他，靠在通向花园的门框上，微微仰头，看着玻璃门外的天空。
  三名厨师看见夏云霄，礼貌地点了点头，继续收捡厨具。
  夏云霄回以一笑，带着白泽走向姜子文，姜先生，好久不见。
  姜子文回了神，夏总，这么快就吃完了？
  食物太美味，我一阵风卷残云，一不小心就吃撑了。
  夏云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从衣服下，可以明显看到凸起的形状。
  不论任何时候，被食客夸奖厨艺，总是能让厨师感到慰藉。
  姜子文也不例外，他笑了笑，主要还是夏总的食材好。
  好食材更需要好手艺和好创意。夏云霄做了个手势，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当然可以。
  两人走到厨房外的过道上。
  夏云霄看着他，一时半会儿没说话。
  姜子文表情疑惑，有什么话，夏总不妨直说。
  夏云霄直言，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可能会觉得匪夷所思，甚至会怀疑是不是我别有用心。但我敢保证，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
  姜子文隐约想到了什么，沉默片刻，说道：请讲。
  艾比尔酒店大厅。
  姜子文戴着墨镜，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服务前台。
  他的未婚夫叫白宏宇，是白氏餐饮掌舵人的私生子，上头还有正室生的两儿一女。
  白宏宇年少时，并不被家族接纳，受了很多欺凌和白眼。
  成年后，他的父亲给了他一笔资金，不多，只一百万，让他跟正室的三个儿女比赛，创立属于自己的餐饮品牌。
  白宏宇在料理方面没有多少天赋。
  他跟哥哥姐姐还不一样，他资金有限，只够付房租，请不起名厨。
  在哥哥姐姐的餐厅相继开业后，他的餐厅依然只是个尚未装修的铺面。
  那时姜子文还在师父手下做学徒，因为朋友组织的聚会，和白宏宇相识。
  姜子文外形出众，有得一手好厨艺，白宏宇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他，要了他的联系方式。
  两人慢慢走得近了。
  那个时候，白宏宇对他是真好，一呼必应，随叫随到。
  他知道了白宏宇的处境以及他的理想，于是辞别师父，决定帮助白宏宇创建餐饮品牌。
  餐厅开起来了。
  刚开始的时候，经营非常艰难，采买，掌厨，传菜，堂扫，什么活儿都得姜子文亲自干。
  白宏宇也是天天泡在餐厅里，帮忙打下手。
  姜子文厨艺好，有创意，再加上薄利多销态度好。
  渐渐的，口碑建立起来了，老顾客多了，也开始招聘员工，餐厅走上正轨，在整个熊猫市都有了些名气。
  最近两个月，更是把三个哥哥姐姐的餐厅都甩在了后面。
  餐厅蒸蒸日上，白宏宇在父亲面前说得上话了，得到的资源也多了，还参与了家族企业的管理。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白宏宇来餐厅的次数少了，逗留的时间短了，姿态也变了。
  更多时候，像是以一个老板的身份过来巡检。
  姜子文，则成了被巡检的人之一。
  这些还只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他和白宏宇见面的频率也低了。
  一个月里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白宏宇还总是频繁查阅手环，上厕所，向窗外张望。
  姜子文意识到了这些问题，但他总觉得，是因为家族中其他兄弟姐妹的竞争，给白宏宇带来了太多压力，让他分心的缘故。
  可是昨天，副手却遮遮掩掩地告诉他，看到白宏宇跟一个女人进出商场，举止亲密。
  他是不相信的，可是这个消息就像一根刺扎在心里，甚至将隐藏在心里的其他疑虑，也一并带了出来。
  他失眠了。
  可还是在告诉自己，要相信白宏宇。
  但今天在黄老先生家，山海庄园总经理也告诉他白宏宇出轨了。
  甚至还说，如果他不相信，晚上8:00之前可以到艾比尔酒店看个究竟。
  姜子文的第一反应，是夏云霄蓄意挖墙脚？
  又或者是白宏宇的哥哥姐姐买通了副手和夏云霄？
  可能吗？
  副手跟了他整整五年，人品绝对值得信任。
  夏云霄其人，虽然接触不多，但他能感觉得到，他很干净，不会用、也不屑于用任何下三滥的手段。至于他为什么能说出准确的时间地点，或许正如黄老所言，他不是个普通人。
  如果副手和夏云霄都值得信任，那么他们说的话
  离开黄老住宅后，姜子文给白宏宇发了一条短信，【晚上过来吃饭吗？】
  一个星期，他总会约白宏宇吃一次饭。
  以前他邀请，白宏宇都必然秒回到场。
  从半年前起，白宏宇时而会推拒。
  至于今天，大概十分钟后，白宏宇回复了。
  【晚上要陪父亲吃饭，吃完了我就过来。听说评审团已经抵达辣椒省，明天或许就会去天之味，今晚无论如何，我也是要陪着你的。】
  姜子文看着这句话，回了个好，然后就将跑车开回天之味，随即打车来到艾比尔酒店。
  他从下午五点就到了酒店。
  也不知道此时此刻，坐在这里的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尤其煎熬。
  服务台后的老式挂钟渐渐走到8:00。
  也就是这个时候，无比熟悉的身影从正门走了进来，是白宏宇，提着个手提袋。
  他身后跟着一个容貌娇俏的女人，是辣椒省地产开发商的千金郑美韶，艾比尔酒店，正是她名下的资产之一。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大厅，连入住手续都没有办，手牵着手乘坐电梯上楼，全程无遮掩，无避嫌，仿佛他们才是正大光明的情侣艾比尔酒店不在姜子文的日常活动区域内，他们也用不着避嫌。
  接下来两人会在房间内发生什么，不难想象。
  副手说的是真的。
  夏云霄说的，也是真的。
  白宏宇出轨了。
  姜子文缓慢站起来，步伐沉重地往外走。
  酒店服务生看他状态不对，好心地询问需不需要帮忙。
  姜子文勉强维持着风度，说了声谢谢，走出酒店。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他仰头看着晦暗的夜空。
  忽然觉得过去五年的付出就像一场笑话。
  更可笑的是，郑美韶还是他介绍给白宏宇的，就为了帮助一穷二白的未婚夫建立人脉，求取资源。
  他被欺骗了，被背叛了。
  既然不爱，何必惺惺作态？
  把事情摊开，他不会纠缠，会自觉离开。
  但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作践他的真心？
  或许正如夏云霄所说，只是为了榨干他最后一丝价值而已。
  天之味，他待不下去了。
  未来，又将何去何从？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彷徨。
  然而就在此时，手环响了，低头查看，是夏云霄
  晚上10:00，酒店内。
  白宏宇走出浴室，从手提袋里拿出干净衣物换上。
  郑美韶侧身躺在床上，嗔怪地说：都准备摊牌了，还这么小心做什么？
  白宏宇低头亲了她一口，他鼻子很灵，有一点点香水的味道都能闻出来。明天评审团就要来了，一定不能出岔子。
  郑美韶冷哼，也就是个厨子而已。
  白宏宇安抚说：依照现在的情况，拿下米其林应该不成问题，没准儿还是二星。到时，你就是米其林二星餐饮品牌的女主人，咱们还可以将分店开遍所有自有酒店。为了我们的未来，再忍忍，好吗？
  郑美韶没说话。
  一开始，她对白宏宇的身家背景并不满意。
  但白宏宇的嘴巴太甜了，床上功夫也不错，再加上经营的餐厅大火，又接手了白家部分事务，她才勉强接受了白宏宇的追求。
  如果天之味成功上星，对她而言也确实大有益处。
  这么一想，再坚持一下吧，反正也没几天了。
  白宏宇换好衣服，又亲了亲女人的肩膀，心情愉悦地离开。
  踏上飞船后，给姜子文发了条信息。
  【跟父亲吃完饭了，我这就赶过来，等我。】
  信息一反常态地没有得到回复。
  白宏宇没把这个细节放在心上，开着飞船来到姜子文的公寓。
  打开门，感应灯自动亮起。
  看了一圈，屋子里没人。
  拨打姜子文的通讯号，提示对方已经关机。
  奇怪。
  他给姜子文的副手打电话。
  副手名叫吴力，是姜子文一手培养、提拔起来的，算是他半个徒弟。
  自从那日无意间发现白宏宇和女人约会后，就打心底里看不起白宏宇。奈何白宏宇是天之味的老板，电话总不可能不接。
  电话一接通，白宏宇就问：姜子文在哪儿？
  吴力觉得很可笑，刺道：【今儿办完黄老寿宴，主厨跟我们就分开走了。白总，您可是主厨未婚夫，您都不知道，我哪儿知道？】
  吴力的语气让白宏宇很不爽，但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
  姜子文是他拿到米其林入场券的钥匙，在这种节骨眼儿上，无论如何也不能出岔子！
  他心里很不踏实，挨着给餐厅其他员工打电话，询问姜子文的踪迹，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知道。
  又去了天之味、实体果蔬店、实体餐具专卖店等所有姜子文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人。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白宏宇找了整整一个晚上，一无所获。
  清晨第一缕阳光浮现，天已经亮了。
  白宏宇下意识地查看手环，没有姜子文的回信，倒是郑美韶给他发了许多消息，抱怨姜子文作妖，询问他人找到没。
  白宏宇疲惫而烦躁地搓了把脸，回复说没有，随后前往天之味。
  按照以往的规律，姜子文每天一早就会到餐厅。
  但今天，员工们陆续来了，却唯独不见姜子文。
  员工群龙无首，看着焦躁不安的白宏宇，难免小声议论。
  餐厅开业到现在，几乎成了姜子文第二个家，他每天早上八点半雷打不动地出现，但今天，都十点了，居然还没来。
  还没人知道他在哪儿。
  再联想起昨天半夜三更白总打电话找人
  所以这两位是吵架了吧？
  白宏宇在门口等了半晌，回头见所有人都闲着，呵斥道：都站着干什么？几点了？还不干活？中午不用开餐了吗？
  厨师和服务生脸色尴尬。
  白宏宇见他们都没动，火气更大了，你们这是什么态度？
  吴力从透明厨房走出来，将围裙取下来，往桌子上一扔，语气挺冲，食材都没送过来，怎么准备？
  白宏宇皱眉，食材不是每天早上七点送到吗？
  吴力呵呵笑了两声，这两个月使用的特级食材，全是主厨负责预定。主厨都失踪了，哪儿来的食材？
  白宏宇的身体瞬间凉了半截。
  是的，天之味所有食材都是姜子文一手采买。
  在认识了郑美韶之后，他便有意地收集食材的采买渠道。
  到目前为止，绝大部分渠道都已经弄到手，唯独这特级食材的来源，姜子文没告诉他，说是跟老板签订了协议。
  他当时只想着，反正还有时间，慢慢套出来就好了，谁知道姜子文会突然失踪。
  特级食材根本无法用其他任何食材替代。
  没有特级食材，要如何应对慕名而来的食客？
  如何应对米其林品评团？
  如何上星？
  他居然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餐厅安静得可怕。
  焦灼万分的时刻，大堂经理忽然惊喜地叫了一声，主厨！
  众人往门口一看。
  姜子文来了！
  姜子文穿着一身休闲装，墨镜别到头上，两手插在裤兜里，精神状态还挺好。
  厨师和服务生瞬间找到了主心骨。
  白宏宇则是强压住内心疯狂涌动的暴戾和怒火，快步走到他面前。
  怎么回事？整晚失联。食材也没按时采买。昨天不是还特地提醒了你，今天米其林考察团会来吗？
  姜子文看着他，神情冷漠。
  白宏宇被姜子文的眼神惊住了，很快也反应过来自己态度不对，这会儿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应该安抚才对。
  于是他又说：算了，都过去了，不提了，赶紧采买食材吧。
  姜子文无所谓地笑了笑，并不回应，只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几十名员工。
  从今天开始，我将离开天之味，有谁愿意跟我走？
  第36章 神级餐厅
  众员工面色惊讶。他们听到了什么？主厨竟然要离开天之味？
  白宏宇大脑空白，片刻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子文, 你生病了吧？病糊涂了吗？
  你在说什么？发脾气吗？怪我没找到你吗？
  昨天为了找你, 我一整晚都没睡！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白宏宇言辞恳切, 再配上下巴的青色胡渣和眼睛里的几根红血丝，要不是姜子文亲眼见到他跟女人走进酒店, 怕都要被他骗过去了。
  可惜啊
  他真该去做演员。
  姜子文对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随后移开视线，看着众员工。
  姜子文像是认真的, 他真的要离开天之味！白宏宇快步上前, 试图拉住姜子文的手, 却被嫌恶地躲开。
  他不禁在心里想，难道是他跟郑美韶的事情被发现了？
  应该不会吧。
  他们见面的地点都是特意选过的, 姜子文并不会去
  但姜子文不会去, 并不代表他就无法知道, 或许是相识的人告诉他的？
  他越想越恐惧, 底气不足地劝说：子文，有什么事情等回家了再说好吗？员工都看着, 别这样, 给我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