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倒我的众生 第20节

  “秦哥不是今晚过生日吗,有来吧?”
  他愣了一下,想起他们说的是顾秦,“过会儿看看,不一定。”
  那群人又扯了一些别的话题,程景行有些不耐烦,他几乎是把所有的耐心都搁白恬身上了,哪还有多余的给别人。
  他直接打断几人的话:“先走了,还要上课。”
  有人调侃程景行最近怎么爱学习了,他带着白恬走开,大手一挥,没有作解释。
  白恬和程景行的相处中,她很少会对程景行提出要求。有些女朋友会告诉自己的男朋友该这样不该那样,在她和程景行身上好像截然相反。往往都是程景行嘱咐她,好好学习,好好睡觉,多吃饭,不要想减肥。
  但她在听完刚才程景行和其他人的对话后,她想起陆轲之前告诉她的话,忍不住问道:“你要和他们去玩吗?”
  他反问她想不想让他去。
  白恬不知该怎么回答,总不好直接说陆轲告诉她,让他这阵子收敛一些。
  最近这段时间,s市似乎真的如陆轲所说的那样,已经开始变天了。白恬从见到陆轲回来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今天这样的局面。
  陆轲从来不打没有准备的仗,他既然调回s市,就是要办这边的大案子。而大案子,无非就是程升那件。所有和程升有关的人,注定得受到牵连。
  她当时还是没有把那些话说出口,她知道他并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她只听人描述过,未曾亲眼见过程景行领着人打架的模样,她以为总不该在这几日突然有了什么岔子。
  她万万没有考虑到,她当时抱着的一丝侥幸,会在那几日掀起一场浪。
  该发生的总归会在那一日到来。
  最后一节课前顾秦来班上喊走了程景行,他走前磨磨蹭蹭地跟白恬说着话。让她路上注意安全,让她回到家给他发消息。
  连他好好吃饭回个电话这个小孩在自己也觉得好笑,他有时也是不送白恬回家的,今天却莫名其妙地废话连篇。
  不为什么,就想这么干。
  他说一句话,白恬就点头,表示自己明白。到了最后,在一边等着的顾秦还没烦,她就烦了。说自己要写题,借此打发了他。
  仔细想来,他最近确实很安分,很少和顾秦他们混在一块儿,也很少听见他又跟谁动手的传言。
  她写了一会儿,遇到不会的题,想要转过去问程景行的时候,找了一圈没找到人,这才想起他和顾秦他们去玩了。
  每次她找他问题目,在隔壁组,她就直接问他。隔得远的话,她就给他打个手势比出题号。他总要挂着笑看她一会儿,这才懒懒地看题目,拿笔在纸上写下过程,揉成一团再投给她。
  她停顿住转身的动作,看着他空出来的位置,直觉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她不该在程景行问她想不想让他去的时候,不做表态。可仔细一思量,却又觉得这样并无不妥。
  她自以为的错觉,在放学的路上得到应验。
  这一天的s市,路上都结了冰。她盯着地上走得极小心,担心自己会一个不留神就摔得很难看。
  前边拐角处的小巷子里隐约有说话声,她起初没太在意,越靠近听得越发清晰。她的耳朵只捉住了三个字,程景行。
  她脚步一顿,停在巷口听里边几人的对话。
  “真要搞程景行啊?”
  她往前挪了挪步子,借着墙的遮掩去看那些人,染了头发戴着耳钉,一副不良少年的样子。
  和程景行不一样,虽然程景行有时也是一副吊儿郎当的不正经模样,可是他的衣着总是简简单单的搭配,没有过多的装点,常常是黑白灰三个颜色,让人觉得干净清爽。
  和程景行一比,前面的几个人确实太过油腻了些。
  其中一个人不屑地说:“怕什么?没看新闻吗,他老子今天都被扣进去了,底下那群人大难临头各自飞。如果这时候他被局子里拘了,谁还能保他出来?谁敢啊?”
  旁边的人一听这话,马上也放心下来,“也对,那等会就按照原来说得那样去办。”
  之前那人拍拍他的肩膀,“放心,局里的人我爸都认识,说一声就让你出来了。”
  那几人说着走到路边开着电摩走了,白恬背过身去装作路过的模样,心底一片慌乱。
  不是因为害怕偷听被发现的慌乱。
  第20章 1月15日(二)
  那几人的对话还回荡在耳边,寒意从脚底往天灵盖蹿。那样的计划, 她几乎不敢想程景行得到的后果会是什么。
  她一路走来小心翼翼, 返回时却是没了命一般地跑。零下几度的天气, 马路都结上一层冰。她脚下打滑,一屁股坐在地上。
  裹着厚重的羽绒服感觉不到疼, 手在地上一撑想要爬起来。积雪在手的温度下融化作水, 打湿她的手, 冻得通红。
  她清醒了一点,翻开书包掏手机。越着急就越慌张, 怎么也找不到, 她直接把书包里的东西往地上一倒,在一堆东西中找到手机。
  解锁拨通电话, 她就保持着姿势瘫坐在原地等着电话被接通。她屏息等了很久, 久到她以为要听见机械的女声回复她“您拨打的电话, 暂时无人接听”, 他才接起电话。
  “傻白甜想我了啊?”他的语调仍是不太正经。
  白恬开口,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在打颤,“你现在从那里出来, 他们要害你!”
  程景行慢悠悠地回答, “开什么玩笑呢?”
  她做了一个深呼吸,把她刚才听见的计划告诉他。那几个找了人在他们喝的酒水里加了微量大麻, 喝的人很难发现。可就是这微量, 也足够让他们被检测出异常。
  她一个小姑娘要怎么冷静, 只要涉及程景行, 她一丁点理智也没有,“你快点出来啊!”
  他似乎敛起了不正经,语气平平。话筒那边一片噪杂,她有些听不清他的话,他的声音从里边穿来时显得很远,像他们之间在此时拉开的距离。
  “晚了。”
  年关将至,省厅里边派了治安支队下来扫毒扫黄。陈航他们那一伙人就是看准了这个时机,趁着顾秦过生日想要弄一把程景行和顾秦。
  都是被程景行和顾秦揍过的人,看不惯这片地方由他们两个独大,几个人合起伙来闹了这件事。这个年纪的孩子,坏起来没边,只要心里头不舒坦,什么样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程景行接到白恬电话的时候,顾秦正在和别人拼酒,陈航几个在这时候过来挑衅。他就坐在角落的沙发上,看着他们闹。
  顾秦喝得上了头,脾气老大不好,看不惯陈航那副德行,酒瓶子一拎就把人给砸了。
  陈航挨了几拳倒下的时候,程景行刚听完白恬说的话。他没来得及思考拎着顾秦溜这个方法是不是太窝囊,正在隔壁包间里搜查的警察听到动静已经冲了过来。
  全都是持枪的特警,他无声地扬着笑,对手机的话筒说,“晚了。”
  大雪让整个城市都缓慢了下来,就连车速都受到了它的影响。白恬赶来的时候,陆轲就在警局外边站着。他看着她从车上下来,等着她走近。“你刚到?”
  陆轲摇头,“在等你。”白恬不能理解他的意图,“等我有什么用,你去救他啊。”
  他仍站在原地没动,语气严肃,一如往常。“程升要下台了,没人敢保他出来。”
  如果别人说没办法,多半是为了在这时和程升撇干净关系,真假暂时有待考证。可如果他这么说,她是怎么也不信。
  一个能这么四两拨三斤地说国企老总要下台的人,他有什么不敢的。
  她说,“小舅舅你帮帮我吧,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又一次感受过温暖后,再也不想堕入黑暗。
  她跟着陆轲一块进去,在其中一间屋子里看见他。他和顾秦并排坐着,没人敢拿手铐来铐他俩。
  他的身上没有伤,甚至没有衣冠不整。他坐在那,像是平时坐在她家的沙发上,靠着椅背敞着腿。顾秦在旁边说着什么,他面上的表情很淡,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没有。
  陆轲说,局里还没给他俩做检查,顾秦家里派来了人要接他走,可是程景行没人敢捞,但也不知道该不该审。
  他开口要人,他们什么也没说就给放了。本来也是怕有人来捞程家的小少爷,会被他查到。现在他自己来捞人,烫人的洋山芋要转手,何乐而不为呢?
  顾秦和程景行说,如果不是他一时冲动,如果不是他要过生日,可能就没有今天这一出。
  他觉得是自己连累了程景行,他要是现在走了,就真的不是个东西。
  她喊了一声“程景行”,程景行转过来看她。眼底无悲无喜,就那么看着她。
  那样的目光狠狠地在白恬的心上刺了一下。
  “我们回去吧。”她上前去牵他的手,他下意识地翻过手,把她的手拢进掌心里。
  两人并排走到警局大门前,一直沉默的程景行忽然开口问她:“你来过警察局吗?”
  看见白恬摇头,他自顾自地笑笑,“我也没有。”
  他抽出自己的手,在大门前的台阶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把开口对着另只手一磕,其中一支烟掉出大半截在外边。他直接把烟盒凑到嘴边,用嘴咬出那支烟。
  用手挡着风给自己点上烟,而后放任新点上的烟夹在指尖自己逐渐燃尽。前一年十二月份的寒混进了这年的一月里,迟迟不肯离开,风还是凛冽的,刮在脸上生疼。
  白恬怀疑是这天气的缘故,才让他的声音没有点点温度。
  “我们要不要就分开吧。”
  警局门前的灯太亮,照得她眼睛发涩。她执拗地非要去看那盏灯,不想低头看他。
  她怕她哭出来,就太惹人讨厌了。
  他也不在意她听没听,接着往下说,“你没来过这里,因为你从来不犯事。我没来过这里,是因为我爸的身份,谁也不敢逮我。
  你看,现在我爸干得那些事的证据被搜出来一堆,我就连犯个事,也没人敢来捞我。
  你何必呢,来趟我这滩浑水。你要一生清白,不要和我有那么多瓜葛。”
  他不经常这样说一整段话,很难得一次,内容却不想被白恬记住。
  她觉得自己好似哽住了咽喉,张口说话都变得艰难。“我们回去好吗?”
  她是站着的,他仰起头看了她很久。她感觉到他的视线,终于没忍住低头看他一眼。只这一眼,马上错开。
  狼狈而仓皇。
  他把手里头只抽过一口的烟,在台阶上按灭,站起身,经过她:“走吧,我送你回去。”
  他说送她回去,不是一起回去。
  和往常的每次都一样,他仍是走在她前边,挡住她所有的景象。这次程景行没有牵白恬的手,好像他俩的关系绕了一大圈,最终回到了原点。
  路程增加,位移为零。
  这一天晚上,同样是没有星星的。听说前夜里没有星星,第二天很难是个好天气。
  那她呢,她明天该怎么办,没有程景行该怎么办。她不想以后哭瞎了眼睛来缅怀。
  她想缩短两人之间隔着的距离,她大跨两步上前。路上湿滑,她步子跨得太急,脚下一滑直接坐在地上。
  程景行听见动静的瞬间转过来看她,她已经摔倒了。他赶忙扶她起来,抓着她的手臂,上下打量她一番。“摔疼了没有?”
  她穿得这样厚,地上还薄薄地积了一层雪,按理说应该是不疼的。可是她哭了,无声地哭,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最终滴进雪地里。
  她紧紧攥着他的手,像是求生者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可是她没想过,日后这会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
  程景行心头疼得紧,把她拢进怀里,大手在她脸上胡乱地抹了几把,擦去她一直没止住的眼泪。“怎么那么傻,你就不能撒个娇说让我不要走,你就不能哄哄我?”
  他的语气恢复了以往的不正经,掺着一点点无奈,“大冷天的,再哭脸就该冻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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