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公子追妻日常 第27节

  有关他娶来的这位夫人,他倒是听到过一些风声,只是那时他的心思从不在家中,也就不曾挂怀,这时想来,竟是有些道理。
  家中的下人私下议论,曾说起这位性子异常冷淡的夫人。说遣散姬妾那回,夫人很是遗憾,没能离了王府。
  夏泽之凝着她那张脸,端是数年都没有一丝变化。初时母亲同他说起这桩亲事,他只以为自己倾世之姿,夫人不是极为貌美之人也是无碍,况且,他又不常在家。到今日看着,虽是仍那般寡淡,但也比着浓妆艳抹清冽的多。
  洛依依听他所言,并不应声。
  夏泽之没心情与她应付,只伸手拿了筷子,转而同她道:“夫人也一起吧!”
  洛依依微垂着头,仍无多少表情道:“妾身已用过,世子请吧!”
  夏泽之本就情绪不大好,且他向来不是温和之人,这时便有些要爆发的意思,索性丢了筷子一眨不眨的凝着她低垂的眼眸:“洛依依,你是不是很遗憾那次本世子遣散姬妾,你没有在其中?”说着,已是眼神示意屋内的小厮和侍女退下。
  洛依依着实愣了愣,他们两人素日没甚交集,嫁入王府数年,两人说过的话都屈指可数,这时夏泽之突然发了火,她本想委婉措辞一番,但转念一想,夏泽之不过是碍于她的身份不能将她休了,若她表明立场,兴许更好处理一些。
  如此,便直接道:“是。”
  虽是预料中的答案,夏泽之仍是险些一口血吐了出来。他堂堂世子,端的又是举世无双的容颜,多得是女子趋之若鹜,她倒好,竟巴巴的想走。
  夏泽之隐忍着一身的怒气:“既是不愿,当初为何又要嫁进来?”
  洛依依一时噎住,顿了顿才坦言:“父母之命难违。”
  “你想要自由?”夏泽之拧着眉,忽的想起苏夭夭巴巴的想要逃离望岐山,似乎为的也是自由。但苏夭夭身后自有陶令眼巴巴的被人勾着往前走,但洛依依,他可不会巴巴的去追。
  “正是。”洛依依难得抬头看向他,那双眸清冽异常,倒和她的人一般做不得假。“世子可愿成全妾身?”
  夏泽之忽的扬唇笑起,趁着一身鲜艳的衣裳正是妖娆似火灼烫了人心。
  他步步靠近,一手勾了她的下颌,嗓音沙哑道:“若我成全你,你预备拿什么来回报我?”
  洛依依惊了惊,姿态却是未变:“世子想要什么?”
  夏泽之微微垂首,性感的唇紧紧地贴在她的唇上,舌尖扫过她的唇瓣,并无几丝味道,甚是乏味。
  他将她丢开,漠然道:“你的命,如何?”
  洛依依的面色终于有片刻的失态,怔了怔方才回道:“世子要我的性命,又如何许我自由?”
  夏泽之侧身凝着她,桃花眼尽是道不尽的笑意,然那笑意里裹着的却是浓烈的决绝不可回首。
  “自不是现在要你死,只是若有一日我不幸离世,你须得陪葬。”
  洛依依满眼震惊的凝着他,比方才他突然的亲吻还要震惊:“此等残忍之事,便是王宫内也不再有。”
  “呵呵!”夏泽之冷笑着,“夫人大约从不曾爱过一个人,他若是死了,你也不想活。”这样的情感他在苏夭夭身上看见过,时日越久,便愈是想要体会。
  不曾爱过吗?
  也许吧!
  洛依依思索片刻,到底是郑重道:“好,我答应你。”死亡是看不见的期限,但自由就在眼前。她没得选择。
  夏泽之这一颗心到底是沉沉坠下,他想寻一个人,甘愿为他付上一条命还有一颗心。现下看来,却是难以寻到了。
  “过几日,你便去寺里上香,然后便不必回来了。王府和岳丈大人那里,我自会交代。”
  “多谢。”洛依依最后福了福身,姿态还是一样的冷清,仿佛两人自始至终都是不相干的陌路人。
  洛依依转身离去时,夏泽之才瞧见她的衣摆是极素净的淡紫色,眼见得她就要拉开门,忽的开口道:“洛依依!”
  这是他们成婚九年来他第一次唤她的名字,洛依依整个人一僵,却是没有回过身来,只伫立在原地听他嗓音沉沉道:“可否告诉我,为何那么想要自由?”据他所知,苏夭夭想要自由的缘故是望岐山的冷,或者是由于陶令那般怪癖的性子。
  洛依依紧紧地阖上眼,手指摆在身前微微颤抖着,喉头也是不住地发酸,眼中晶莹几乎要倾泻而出。她拼命忍了忍,方才拎着往日清冽的嗓音,缓缓道:“十六岁前我在尚书府,一日一日过得是端庄无趣。十六岁后我进了王府,也是寂寥。”
  “你这是怪我?”夏泽之下意识道。眼前女子却是匆忙道了声“妾身不敢”便是离去。
  是啊!夏泽之叹了口气,他荒唐了九年,甚至更久。这时却又巴望着一颗纯净无暇的心,实在是奢侈。只是从此后,真正是再没有人陪他共生死,共磨难。实在是可惜了!
  夏泽之顾自走到院中,安稳的落在躺椅上,凝着漫天星河和滚圆的月亮。这情景极美,而陶令大概还在赶往苏夭夭身边的路上吧!
  ……
  陶令算着日子日夜兼程不敢有一丝懈怠,终是在约定的时间之前回到那个院子。
  只是院子里,再没有那个人。
  第40章
  幸好,这房子一直住着人,并未有夭夭离开的迹象。
  他匆忙奔到柳家,杨婉婷正在给即将出生的孩子做小衣裳,眼见得陶令回来了,慌忙起身相迎:“陶公子。”
  “夭夭呢?”陶令急切地追问,生怕杨婉婷说出令他惊惶不安的话来。那日他离去,不想夭夭陪他涉险,曾给她下了一味药,那药也不过能够维持数日而已。如今他半月方归,确然是不确信杨婉婷能否留住夭夭。
  杨婉婷看他如此焦急,不由得笑了笑:“陶公子不必着急,夭夭在河边钓鱼呢!”
  “多谢!”陶令说罢便是一转眼没了踪影。
  杨婉婷惯是知道陶公子身手不凡,但如鬼魅般的轻功还是惊了惊。只是,若是陶公子知晓了那桩事,不晓得又该如何是好。
  陶令飞奔到河边,却又在距离那道碧色的影子几步远的位置定住,一时间竟有些近乡情怯的味道。
  他如此渴望见到她,却又怕望见她满眼泪珠的模样。
  “夭夭……”他在她左侧,迎着夕阳落下的位置蹲下身,轻柔的握住她的左手,瞧见她紧握着鱼竿的右手不自主地晃动着,“我回来了。”
  苏夭夭直盯着前方山水,身子端是一动不动。
  陶令凝着她紧抿的唇,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不由宽慰道:“我这不是没事吗?说是半月归来,便是半月。”
  苏夭夭隐忍了这许多日,终于是忍不住,她用了极大地力气一手甩开他,一面撕心裂肺的大吼:“陶令,你还知道回来?”
  她气急恼极,她叫他“陶令”。
  哪料眼前的人全然不曾料到她会有此举动,整个人就要跌落到河里去,她又是慌忙伸手去拉他,这一拉便好,被他一个旋身便是稳稳地落入他的怀中。
  苏夭夭抬手就要挣脱,紧扣着她腰身的人却是突然垂下头,抬手摩挲着她的脸颊,一面极是疲惫道:“夭夭,我好累。”说着,竟是就这般沉沉的闭了眼。
  苏夭夭慌忙扶住他,方才的恼怒此刻全部变做了担忧。她原本不曾想到师兄竟可以在半月内往返,毕竟这里距离王城实在是远。师兄此时能够归来,必是昼夜不歇的赶路,这时才虚弱的没了一丝力气。
  苏夭夭将师兄扶回房间,为他盖好被子,又洗了毛巾为他擦了脸,擦手的时候触摸到他愈发凸显的骨骼,心下一滞,终是又探了探他的脉搏。
  还是一样的,两股气息相冲。
  苏夭夭心疼的不能自已,终是丢了毛巾跳上床,钻进他的被窝,蜷着身子躺在他身旁。
  她一眨不眨的凝着师兄的侧脸,他这一路必定十分劳累,才在看见她之后顷刻放松下来睡了过去。
  只是师兄身子的异常,再是不能耽误了。待师兄醒来,她无论如何都要带他去见黎老先生。
  次日正午,陶令方才幽幽醒来,他侧过身正要起身,方才惊觉搭在腰上纤细的手臂,不由无奈地笑了笑。
  他小心地挪开她的手,正要下床,床上的人儿虽是沉睡着,却似有知觉一般,慌忙又是紧握住他的衣襟,一面又是哑声咕哝着:“师兄,你不要走嘛!”
  陶令瞧着她这幅睡态,整个人都是一僵,身体某处突然升起的火焰几是无法熄灭。他喉头微动,悄然咽了咽口水,方才更小心的将她的手拿开,一面附在她耳边低声宽慰:“我不走,再也不走了夭夭,我去给你做饭。”若非王城有异,他怎会离开她?
  陶令担心苏夭夭醒来见不到她,也懒得垂钓,直接便捉了一条鱼回家清蒸了它。苏夭夭果真是嗅着香气醒来的,她挪到他身后,双手牢牢地抱着他的腰身,不曾梳洗便是将脑袋紧贴着他的后背,生怕他再是突然不见了踪影。
  师兄突然离开那日,她睡了许久方才醒来,哭过,闹过,却是不敢离开这里半步。她想要去找师兄,可是又怕和师兄错开,师兄回来找不到她。那样的折磨人的时光,她再也不想经历。
  陶令拍拍她的手,凝着锅里的鱼不由得笑道:“夭夭,昨日你钓了一天,可是一条都没钓上来。”他昨日到她身边时,那木桶分明还是空的。
  苏夭夭心下愈发是委屈,咕哝道:“我就没打算钓鱼,即便钓上来随即也放了。哪像师兄……”
  “呃?”陶令微怔。
  “哪是师兄这般,钓了我,却不肯吃了我,也不肯放了我。”
  陶令一滞,眼眸异常深邃复杂。他瞧着锅里的鱼正经是可以出锅了,这才弯下身将鱼盛了出来,一面仿佛无意道:“我却是很想吃了你,自打我明确了自己的心意,便一直想吃了你。可是我担心,在我嘴边的鱼,有一天想要回归那条河,想走别的路。我不能吃掉她,断了她别的选择。”
  苏夭夭一贯知道师兄是这般想的,但此时听到,仍不能自已的难过。
  陶令将鱼端上桌,方才过来牵她的手,一面又是同她细细解释:“原本我前日便能回来,但青荷在刑部大牢受了极重的刑罚,我须得为她讨个公道。”
  “那她如今可好?”苏夭夭难过的情绪立时转了过来,她对青荷的印象不深,但也知道她是师兄身边得力的人手。
  “她受了重伤,我已找人将她送到黎老先生那里了。”
  苏夭夭拿起筷子正要夹一口鱼,倏地顿住,凝着师兄脸色极是郑重道:“师兄,我们也去找黎老先生吧!”
  “你不想住在这里了?”陶令下意识应声,转念才又惊觉夭夭这番说辞的缘由。她必是又察觉了他身体的异样。
  “我很喜欢这里,但是师兄……”苏夭夭紧握住师兄的手,他愈发瘦了,虽是面上看来还不大明显,但她知道,他的腰身都更细了些。“我不放心你。”
  “夭夭,”陶令极想宽慰她,偏又找不到合适的说辞,顿了顿才道,“我没事,再者,如若我真的有事,黎老先生救不了我。”
  “你说什么?”苏夭夭极是震惊的凝着他。
  陶令宽慰她:“你忘了,我们习武之人,体内气息相撞,他一个寻常大夫,怎看得出这里面的缘由?”
  “我不管,反正明日我便要去。”苏夭夭索性耍横不讲理起来,反正,不论她去哪一处,师兄总会跟着的。
  陶令凝着她,到底是妥协道:“好,你说去我们便去,不过要再等一等。”
  “为何?”苏夭夭略有些不解。
  “这些日子奔波,我大概需要歇一歇。”
  “嗯嗯!”苏夭夭重重的点点头,吃过饭便是自发自觉地去洗碗,而后又拎了木桶往河边走去,陶令在她身后慢悠悠的跟着,凝着她的背影,愈发是想要奢望,如此便是一生那该有多好。
  可惜,莫说是一生,便是这一日,也有人不长眼的上门搅扰来了。
  眼见得日头落下,苏夭夭正准备将钓上来的鱼都放掉,仅留两条便好,便听得一阵脚步声缓缓靠近。她抬眼瞧见来人,不必转身也晓得师兄此刻的脸色该有多难看。
  那人人还未走近,声音便是徐徐地传了过来:“苏姑娘,今日又在钓鱼呀!”
  他说得这般熟稔,倒叫苏夭夭一时无法辩驳了。
  苏夭夭讪讪的笑笑,他日日来,且还是柳如风同一个学堂的教书先生,她委实不能翻脸,也只得这般敷衍着。
  他同柳如风的酸腐不同,是个正经心高气傲的书生,且惯常不爱穿那身灰色的长袍,他的打扮倒有些像是江湖中人,也算是风姿绰约。
  “在下江南城,不知阁下是……”江南城顾自走到陶令眼前,端的是没一分自觉。
  苏夭夭悄然的扁了扁嘴,突地为江南城的未来担忧。好端端的,来招惹师兄做什么。
  果然,陶令一眼未曾放在他身上,径自便问夭夭:“他是何人?”
  苏夭夭正要张嘴为他说一下由头,江南城愈发没有眼力见,立时抢白道:“在下同柳公子在一间学堂教书,一日柳公子落了本书在学堂,我与他送来,偶然见了苏姑娘一面,自此惊为天人。在下听闻苏姑娘还有位兄长,想来便是阁下了。”
  他此番话说得倒是清晰明白,可惜入了陶令的耳,却要忍着不去拧断他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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