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黎夕径直走下车门,快步走向公寓楼的大门。平日里,公寓楼的大门一直是虚掩着的。而今天,却意外的锁上了。心里生了些急躁的火气,她不禁暗暗骂了一句。
  而后,迅速打开包包,疯狂的翻找着。现在,她不想在楼下停留一刻,一秒。
  咚地一声,钥匙落地。
  黎夕赶忙蹲下身子去捡,却被另一双手,抢先了一步。
  预料之中,却又在情理之外。黎夕最害怕的一件事,终究发生。
  原来有些东西,终究是宿命,在劫难逃。
  江聿琛就那样笔直的站在她的面前。衣冠楚楚,好像从未做过任何亏心事一样。只有黎夕知道,江聿琛是世界上最龌龊,最肮脏的魔鬼,没有之一。
  他用右手将钥匙递给她,含着浅淡的笑意:“好久不见,江黎夕。”
  “好久不见,江聿琛。”
  **
  江聿琛,是个魔鬼。
  黎夕,深信不疑。
  从黎夕遇见江聿琛的第一天起,就意味着噩梦的开始。
  那时候,黎夕刚刚被接进江家。带着一个毒贩女儿的帽子,走进了江家。
  江霖是个好人,将她带离了那个恐怖而又黑暗的孤儿院。更冒天下之大不韪,让一个死刑毒贩的女儿,成为了z市市长的女儿。
  黎夕一直很感激他,除却后来发生的那件事。
  江霖将她带进江家的第一天,就给她买了一件纯白的连衣裙。那种雪白的颜色,是黎夕梦中才会出现的色彩。黎夕从没有穿过那样的连衣裙,即便是她父母都在世时,也没有穿过。
  那样洁白的颜色,会让她感觉晕眩。就好像,她是公主,而不是堕落在阴霾中的灰姑娘。
  江霖牵着她,一步步走向沁园。沁园很大,满目的纯白,不沾染一点尘滓。就好像是灰姑娘梦中的城堡。
  而江聿琛,就站在二层的阁楼上。静静地看着,不发一语,就好像是神祗一般。
  彼时,他不过仅有十岁,但那一双深邃的褐色眼眸,却完全看不出年幼的痕迹。沉稳到,难以形容。
  “聿琛,快下来。这是黎夕,你的妹妹。”她听见江霖这样介绍她。
  江聿琛慢慢地从楼梯上走下,一步一步地走到黎夕的面前。江霖温柔而又和蔼地朝她笑着,示意她上前,与新哥哥认识一下。
  黎夕带着些许羞赧迎上前去,伸出手,朝他道:“哥哥,你好。我叫黎夕,黎明的黎,朝夕的夕。”
  那时的黎夕,很想与江聿琛成为朋友。毕竟,像神祗,像王子一样的存在,是人人都想一窥究竟的。
  然而,江聿琛却显然不这么想。
  他径直掠过黎夕,甚至连瞥都没有瞥一眼。他走到江霖跟前,冷冷地说:“爸,我没有妹妹。如果你忘记了,我不介意提醒你。我的妈妈和妹妹,早在三年前,就死了。”
  江霖的表情瞬间千变万化,最后停留成了无奈。他没有任何动作,任由江聿琛从他的身边走过,而后走出沁园。
  黎夕回过头去,看着江霖。江霖依旧慈爱,只是细微之处,能看出些苦涩的痕迹。他蹲下身子,朝黎夕浅浅地笑了笑,说:“黎夕,乖。你哥哥他……只是有些怕生。”
  黎夕乖巧地回以一脸皎洁的笑靥:“嗯,江叔,我没事。”
  她乖顺的像一只小兽,企图得到所有人的欢喜。而她,也确实做到了。
  只是,这些欢喜,除却江聿琛。
  黎夕也是后来,才从那些沁园的那些帮佣人口中知道。原来,江霖所谓的怕生,并不是那么简单。
  江聿琛有自闭症,从他母亲过世的那一年开始的。
  那时的黎夕,居然会觉得庆幸。庆幸不是所有人都是表面上的那般幸福,更庆幸,江聿琛这样薄凉的人,并不是像真的像神祗一般的。
  他,原来也是有弱点的。
  chapter 2
  手机铃声不适时宜地响起,睡梦中的黎夕,烦躁地拿起手机。落地窗外,白光已经投过透明的玻璃,直直地射进卧室。
  黎夕揉了揉惺忪朦胧的睡眼,把手机凑到面前。
  屏幕上卢卿的名字活泼地闪动着,她划开屏幕,声音慵懒:“喂,卢大小姐,又怎么了?”
  “当然是找我家黎夕大美人约会啊。”
  黎夕伸了个懒腰:“今天是周末,你好歹也体谅一下我这个工薪阶层啊。让我多睡一会,不行吗?”
  电话那头,传来卢卿愉悦的声音:“当然不行!我现在可是海归,人生地不熟好吗?”
  黎夕忍不住啐了一口,不过是三年不回z市,人生地不熟也亏她说的出。她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戏谑着说:“那你去找导游去吧,我挂了。”
  “别别别,别挂嘛。要不然……卢大爷今儿个包吃包住?”
  “那好吧。”黎夕忍住笑,装作勉强的样子。
  “哼,见钱眼开。感情淡了,聊不下去。”黎夕几乎能想到,卢卿在电话那头欢乐的样子。
  “那你等我,我起床啊。”
  “嗯,十点在你家楼下等你。”
  “好。”
  黎夕挂了电话之后,才恋恋地掀开被子。拿起床头的闹钟一看,已接近十点。
  她的生物钟一向很准,八点准时起床。至于今天为什么会一觉睡到了将近十点,只有她知道。
  昨晚遇见江聿琛之后,她拿起钥匙就直接离开了。而江聿琛就像是一个导火索,引燃了那个缠绕她八年的噩梦,于是恐惧绵延。
  她一夜几乎都沉浸在梦魇里,以至于,让一个生物钟固定的人,也打乱了节奏。
  挥去脑中的怖人的片段,她赶忙起床,刷牙,洗脸,化妆,一气呵成。背起包包就往楼下跑去,想必卢卿都快等急了。
  如她所预料的一样,卢卿已然等在了楼下。一辆宝蓝色的保时捷跑车,就那样停在一堆普通的轿车里,颇为扎眼。
  跑车里的女人,一头酒红色的短发,清爽而又妩媚。左手夹着一根女士香烟,贪婪地吮吸着。
  黎夕走到卢卿的身旁,毫不犹豫地抢过她的香烟,碾碎在脚下。
  她皱眉:“卢卿,别抽了。”
  被夺下香烟的卢卿,保持着刚才的失落摸样。一点都不像昔日那个洒脱美丽的她,她为何会学抽烟,除了黎夕,大概也不会有人知道了。
  卢卿努力弯出一抹平常的笑靥,对着黎夕说:“走吧,黎夕。”
  黎夕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安静地坐上了副驾驶座。
  “卢卿,别去想他了。”黎夕知道,卢卿的失落,只可能是因为他。
  因为,叶景琰。
  卢卿恢复了那股蛮不在乎的模样,开玩笑到:“都怪你,干嘛买房子要买在a大旁边。害我每次路过,就心里不爽。”
  看见卢卿恢复了心情,黎夕才松了一口气:“是是是,是我不好。等我攒够了钱,就搬家,这样好了吧。”
  “这才乖嘛。”
  黎夕知道,卢卿是一个极其简单干净的女子。只是,所有的简单干净,在面对叶景琰的时候,都变成了偏执。
  **
  枫园是本市最大的宴会场所,黎夕鲜少在这里出入,除非是商业活动。
  她知道,所有有钱而又有权的人,往往藏着许多难以寻觅的阴晦。至于那种阴晦,是不会有人去揭穿的,也不会有人去触碰。反倒所有人,都会趋之若鹜。
  卢卿是卢氏集团的未来继承人,本市第二的金融大家,自然是有很多人想要攀附的。
  刚走进枫园,就有形形□□的人,前来搭讪。卢卿只是刻板地与他们稍稍寒暄了几句,就跟黎夕走进了枫园。
  那些话,黎夕已经司空见惯。卢卿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所以从她落地的那一刻起,就注定着不平凡。
  而黎夕,却注定着,一辈子都会戴着毒贩女儿的帽子。人,际遇不同。很早的时候,黎夕就领教到了这一点。
  只是,黎夕会嫉妒所有人,却独独不会嫉妒卢卿。因为,卢卿的故事,不会比任何人来的快乐。
  服务生热心地把他们领进了包厢里,而后滔滔不绝地介绍着各种菜系。黎夕只是笑了笑,低头随便点了几个菜,就把菜单推给了卢卿。
  包厢的落地窗外,有星星点点的白色烛光。黎夕好奇似地走到了落地窗前,打量着外面的一切。
  枫园外的草坪上,用烛火围成了一个“i love u”的形状。女主人公正站在属于love的那个圆圈里,而男主人公则是单膝跪地,手捧玫瑰,俨然一副求婚的态势。
  两人身旁,一名男人身着燕尾服,正酣畅地演奏着小提琴,在琴弓与琴弦的摩擦下,悠扬的乐曲婉转而出。
  “黎夕,在看什么呢?”
  卢卿走到了黎夕身后,她显然也看清了草坪上的求婚场景,不禁唏嘘感叹一番:“哎……真羡慕。我都快26岁了,都没人跟我求过婚。”
  “你要是乐意嫁,要抱你大腿的男人,都可以绕z市一圈了。”黎夕奉承她。
  “这倒不见得……”卢卿皱了皱眉,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首曲子好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
  “《卡农》。”黎夕应了一声。
  卢卿深思了许久,才恍然大悟:“对对对,怪不得这么熟悉。原来,江聿琛也拉过这首曲子。”
  黎夕的神色,一下子变得不自然起来:“嗯,是啊。”
  “说来也真奇怪,江聿琛当年怎么就放弃了小提琴,出国学了金融呢。而且,还是在大三快毕业的时候。真是……搞不懂他。”
  卢卿自认,江聿琛的脑子,并不是她能懂的。
  “可能是……突然就不喜欢了吧。”黎夕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稀松平常,只可惜表情,依旧僵硬。
  她没有告诉卢卿,当年江聿琛离开是因为那件事。因为,她难以启齿。她不知道该如何告诉自己最好的朋友,她被人强.暴过。
  况且,那个人还是她名义上的兄长。
  卢卿撇了撇嘴,一脸的无奈:“也是,江聿琛本来就很奇怪。先是一声不吭地学了小提琴,然后一声不吭地又放弃了。”
  顿了顿,卢卿突然笑出了声,笑声里,颇有些深意:“我记得那时候,你还跟我说,你喜欢拉小提琴,穿法式衬衫的男人。结果,一转眼,江聿琛就去学了小提琴。要不是我知道,你们俩是兄妹,而且水火不容。不然我铁定觉得,江聿琛喜欢你。”
  黎夕不再去看草坪上的求婚场景,自顾自地走会了包厢里。
  包厢里控温适宜,如同春日一般温暖,不禁让黎夕回想起了那年春日的傍晚。而那时候,她还在读初中,一切的梦魇,还没开始。
  初中的女孩,总是有许多幻想的。就像那日下课的傍晚,她与卢卿一同走在沁园的竹林小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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