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陆文龙推开牵着蒋琪进去:“哪有那么吓人……”对于没有来过的人,一进来可也得吓一跳,里面黑漆漆,几十个平方的大厅空荡荡的,就挂号室有盏灯亮着,不然连大厅里都看不见,只有一股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蒋小妹一下就抓紧陆文龙的衣襟贴住,紧张的打量……
  陆文龙也皱眉:“没什么病人呢,晚上都没什么医生值班了……我们走这边……”就在大厅右侧,有一处木楼梯,很小面积的回转楼梯,每一边只有七八步,其实整栋门诊楼就是沿江常见的吊脚楼形式,依山崖而建,陆文龙介绍,下面就是什么妇科,外科,挂号室外是牙科,急诊室。
  蒋琪才没注意听这些,越发又兴奋,又紧张:“这个……楼怎么这么窄……在楼上?”
  陆文龙真是熟悉:“别摸栏杆,每天很多病人在摸的,有病菌,从小就教育我别碰这些呢……就在最上面的尖顶有个阁楼,给了我爷爷堆放东西的。”
  连上三层楼,才到了最高的阁楼,就一扇门,蒋琪牙齿都有磕着响了,爱学习的小美女没少看过这样的惊险书籍:“不……不会开门……就看见一双绣花鞋吧?”嘴上这么说,手却一个劲的拉着陆文龙的手臂,伸头要看打开门的场景。
  陆文龙哭笑不得,掏出脖子上的钥匙打开挂锁,顺手就打开门边的灯:“你就是绣花鞋!”这是目前市面上能看见的唯一一部国产恐怖电影,大人小孩都看过。
  白炽灯一下就点亮,一间小小只有**个平方的房间呈现在眼前,靠墙一张一米二的床,现在被褥都对折起来,露出下面的棕垫,另外的墙边排放着好几个旧柜子,都不大,五斗柜大小的那种,还有一堆纸箱子也靠墙堆放得整齐,一张矮竹编桌子堆满生活用品,估计长期没人来,就搭了一张遮灰的布在上面,屋中央一张八角桌倒是放着不少书,甚至还有笔墨纸砚一类的文具。
  陆文龙直接朝一个柜子走过去,在上面抽了三炷香,划着火柴点燃,蒋琪本来小欢呼的在看周围,注意到他的动作,也伸头过来看看,指着柜顶的雕花盒子,端详上面的黑白小照片:“是……你爷爷?”
  陆文龙点头,甩甩手里的香头熄掉明火,退后一步恭恭敬敬的鞠躬上香,蒋小妹立刻跟着,多退半步,还看了一下方位,跳到陆文龙右边,遵循男左女右的标准态势,跟着陆文龙的动作,双手放在自己小腹,认认真真的鞠躬。
  幸好过年有根爸妈去祭拜,知道规矩,而且这样可是最标准的夫妻格局呢,小美女一边拜,一边有点甜蜜的瞎想。
  拜了三拜,把香插上香炉,陆文龙才开口:“我爷爷的骨灰盒呢……你不怕?”柜顶上很简单,就是这么个搭着红布的骨灰盒,前面一个小香炉。
  蒋琪嘿嘿笑:“开灯就不怕,刚才是自己吓自己嘛。”说着原地一个转身看看周围:“我很喜欢这里!”姿态很有点优美,是跳舞的动作。
  陆文龙随意的找张抹布擦出一张板凳递给蒋小妹,小美女接过去,放在窗前,打开一扇窗,一股带着江水气息的风一下就灌进来,深吸一口就这么靠在窗边:“很喜欢这种阁楼,又能远眺的感觉……”
  确实是,因为是尖顶,头上就有很高的空高,怕不止七八米,是木梁结构,又因为是四方的阁楼,所以出了开门这边的楼道,三面都有开窗,现在打开的是临江一边,望出去,深蓝发黑的天空,黝黑的远山,泛着波光的江面,以及点点星火的船光,显得是那么生动又那么沉静。
  蒋琪回家洗了澡,换了一件白领白袖口的灰色细条纹衬衫出来,胸前有细细的小裙边,既有点少女的活泼又带了点妩媚的清纯,下面一条深灰色格子短裙,脚上一**白色凉鞋,就这么倚在窗边,双手轻放在背后,手背压住裙边,背靠在墙上同样是生动的沉静,真不知道是人衬了景,还是景衬了人……
  陆文龙看了几眼,似乎是怕自己完全沉醉进去,傻笑着跳开,在门口的两个小柜子抽屉里乱翻腾,找到一片钥匙,又找了根细绳扎上,蒋琪乖巧的转过来伸头不伸手,陆文龙就跟戴金牌似的帮她挂上,小美女翻来覆去看:“明天白天我再自己来看看……我要好好把这里做个清洁……灰不少呢。”在家就没这么勤快!
  陆文龙随意的坐在床边棕绷子上,双手撑住两边,双脚离地摇一摇:“我来得少,我爸妈刚离婚的时候,我妈说那边的房子是她单位的,赶我爸走,他就带我住这边来,你是不知道,一拨一拨的人来说和,什么不该闹矛盾什么,其实都是来看稀奇的,现在那些叔叔阿姨看见也喜欢语重心长的,所以后来也不爱来这边。”
  蒋琪定目看着他:“嗯……那时是有点稀罕。”她还得慢慢理解这种不喜欢怜悯或者说同情的倔强心态。
  陆文龙翻白眼:“你也吃馒头,我也吃馒头,可我吃,别人看见就说我可怜,那有什么好稀奇的?这些人觉得自己这么说了就显得自己多有善心似的……”稍微有点偏激。
  蒋琪想走过来安慰一下少年,还是没动:“所以叔叔才出去做事的?”想把少年的情绪稍微拉开点,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娘。
  陆文龙点点头指墙上:“他一直就不安生嘛……”那边墙上挂着一幅草书的《满江红》,陆成凡自己写的,书法很不错。
  怒发冲冠凭栏处……
  一个有抱负的人,给现实生活逼到这个小阁楼上,却视野开阔的看着滔滔大江东逝水,估计是很容易契合这样的词牌心情,也是很容易产生雄心壮志要去打拼一番的。
  蒋小妹景仰:“所以我才会喜欢这个地方,很……让人心胸开阔。”
  陆文龙点点头,起身到另一边也推开窗,穿堂风一下就带走了夏日的暑热:“夏天还行,冬天寒风一个劲的灌呢,有点冷……”
  蒋琪嘻嘻笑着怪他焚琴煮鹤破坏意境……
  少年撇嘴:“意境又不能当饭吃……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免得你爸又说我把你拐跑了。”看看香炉里的香差不多要烧完了。
  蒋琪送他个好看的小白眼:“你就是拐了……”站起来关窗,忽然心生一计:“风一吹吹,好像就觉得短袖有点冷呢……”说着还把双手在手臂上交叉摸摸,这窗都关上了,八月天呢,怎么会觉得冷?
  陆文龙正关另一边的窗呢,顿了一下看看四周:“都是热风吧?要不我找张毛巾被给你披着?”
  蒋小妹撇嘴斜眼的从他身边走过,顺便就是一脚:“你才披毛巾被!大半夜的在医院,不是装鬼吓人么?”小赌气的站在门口等着,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
  嘿嘿笑的陆文龙转身锁上门,伸手去拉小美女,给打掉了手,有点莫名其妙:“黑咕隆咚的,别摔着……”
  蒋琪又给他一脚:“走啦!”
  陆文龙是真不习惯女孩子这么突然变化的情绪,挠挠头就提着球棍走前面,但是半侧着身子,深怕小美女给摔着了,楼梯本来就有点窄,又有点陡。
  蒋小妹气鼓鼓的在后面走了两步楼梯,看他又这么在乎自己,心里是又喜又气,又想踢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一下就在狭窄的木楼梯上失去平衡,本来抓了木栏杆就没事的,突然想起陆文龙说有很多细菌,手一缩,就只能带着惊呼扑上去。
  陆文龙反应快,直接扔了球棍,一条腿下台阶,另一条腿曲着站牢,摆个扎实的动作,一下把小美女紧紧的抱在怀里!
  倒是真的遂了蒋琪的意!
  蒋小妹一下就没了惊呼声,本来她就在高处,伸手就抱住陆文龙的头,低头在陆文龙的头顶亲一下,小声:“早就叫你抱抱我嘛,傻瓜!”
  夏日的衣衫本就轻薄,陆文龙这么软玉温香的抱在怀里,禁不住就闭上双眼,把脸紧贴在蒋琪的怀里,一股沁人的清香让他的魂都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真想永远都这样有一个温暖的怀抱。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交代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交代
  陆文龙这时却没有别的任何冲动念头,只是紧紧抱住小姑娘的腰,抬头接着依稀的灯光看着蒋琪:“你真好!”
  小姑娘低下点头笑:“知道就好!”真真是吐气如兰,馨香满怀。
  陆文龙仰头碰了一下脸,就放下蒋琪,紧紧的抓住她的手,弯腰拾起自己的球棍,沿着楼梯走下去,隐约听见挂号室有人在问:“谁在鬼叫?”
  两人赶紧偷偷的顺着墙边,打开小门跑出去,一直跑到石板路上,才开始嘻嘻哈哈的笑……
  接下来的日子,陆文龙都早上跑步到台球场,看看这边的情况,和曹二狗一帮人吃个早饭,督促大家一起练练功,他和全垒打的小子们确实就把棒球训练给放下了,反而是熊步被大家开始专心练上手,接近中午时间,他就会去小楼前仰望一会儿,苏文瑾偷偷摸摸出来,两人随手买点肉菜回去,一起动手捣鼓午饭,吃过饭,午休时间多半是苏文瑾靠在床头小憩,笑眯眯的看陆文龙扎个熊步在那一动不动,然后没多久小姑娘的头,就一啄一啄的开始打瞌睡了。
  然后就变成陆文龙过来床边扎,手里拿个蒲扇轻轻扇风,真的对练功很有好处,起码手腕可以很灵活嘛。
  下午把苏小妹送回家,有时去庞爷那帮帮手,有时去找蒋琪玩,晚上上班多半蒋小妹都会一直陪着,下班再找荀老头点拨一下。
  过得是充实又快乐。
  只是这天中午,刚刚把煮的白肉捞起来打算切片,苏文瑾正忙着剥点大蒜,打算做个蒜泥白肉,就听见门锁一响,门就开了!
  小姑娘手一抖,蒜就掉垃圾桶里,她才顾不上去看,第一反应就是跳到阳台上去躲着,还好是四楼,不然这小姑娘非得跳出去不可!
  陆文龙的头只能左右看,左边是提着两大包东西的林慧桑,右边是只露出了一点点裙角的苏文瑾:“妈……你回来了?”
  林慧桑不顾脸上的汗水,大步流星的走过来,拉住儿子的脸吧嗒亲一口:“蒜泥白肉?嗯……我很喜欢吃!多放点醋哦……热死了,烧锅水,我要洗澡!”转头就去自己那边翻衣服了。
  陆文龙表情泰然得很:“妈,我有个好朋友也在家吃饭……”
  林慧桑毫不在意:“吃啊,米不够?”头也不回的开始在自己的包包里找衣服。
  正蹑脚蹑手走出来,打算上演崂山穿墙术逃掉的苏文瑾一下就给吓得站在厨房中间,一张小脸急得通红,对着陆文龙一阵咧嘴。
  陆文龙笑着继续:“喏,这是苏文瑾,这是妈……”
  嗯?好像是个女孩儿名字,林慧桑很有点惊讶的转头过来,就看见面前这个玉雕粉琢的小姑娘,梳两个马尾辫,上身一件浅粉色衬衫,扎在一条黑色中长裙里面,下面还穿着一双小皮鞋,看上去就是个乖宝宝的样子,很讨人喜欢。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苏文瑾惊慌之下果然上了陆文龙的当:“妈……”
  林慧桑更惊讶,看看后面表情没什么变化的儿子,再看看一脸惊慌失措的小姑娘,毕竟也在外面奔波了一两年,还是能控制表情:“这……这么早就开始喊妈了?”
  陆文龙擦擦手过来轻轻揽小姑娘的肩膀:“妈,你不在的时候,小苏很照顾我……”能自立的少年,似乎就有了很多底气,对母亲说起来也不怕被口上早恋的帽子。
  苏文瑾很有点颤抖的小肩膀,听了这句话,不知为啥,逐渐就稳定住了,抿住嘴,尽量不游离的看着林慧桑的眼睛,不过还是没有勇气继续开口说话。
  林慧桑看看似乎这段时间长高长大很多的儿子,挠挠自己的头,动作和陆文龙很有几分相似:“我……我找找衣服!”转头就躬下身去继续在自己的两个大包里翻腾……
  没有得到任何评价和回应的苏文瑾却仿佛松了一大口气,双手开始摸裙边,不知道该干什么,陆文龙拉拉她的手:“帮我去烧水?还要剥大蒜呢……”
  现在走好像也不礼貌,小姑娘就真恍惚着到厨房找到一口大锑锅装满水,吃力的端过去放到铸铁燃气灶上开始烧,陆文龙笑眯眯的切肉,只是眼睛全挂在小姑娘身上。
  做完这些,苏小妹似乎才回过一点神来,想起自己喊妈,再看看陆文龙这个贼眉鼠眼的模样,大眼睛转了转,伸手继续剥大蒜,手还是有点抖,又掉了一瓣,不管,使劲的剥,然后掐破一瓣用手抹抹,再到陆文龙的鼻子上使劲抹,呛得陆文龙涕泪横流,因为拿着菜刀在切肉,还不敢乱动,深怕碰到了小姑娘……
  林慧桑欢呼着走进来:“找到了……咦?感情这么好?”小姑娘的手还在陆文龙脸上呢!
  苏文瑾赶紧收回手做斯文状,小手指还相互划拉着,陆文龙一脸的抽抽……
  林慧桑不关心儿子,展示自己手中的东西:“我们今年的新款,真丝衬衫,最小码的,小姑娘应该能穿吧……试试?”一件蜡染的桃红色衬衣给她拉开,最近估计没少推荐,词儿是一连串的:“这是百分之百的真丝,全手工蜡染,很流行的,是我们这次亚运会特供产品呢……”
  苏文瑾有点发呆,这个阿姨的反应怎么跟自己爹妈不太一样?
  陆文龙了解母亲的不着调,笑着拿手肘嘭小姑娘:“妈给你,就收下啊……”
  苏小妹又上当,懵懂的接过来:“谢谢妈……哎呀!”
  林慧桑自己也有点这样迷糊,突然就觉得很喜欢这样的女儿,似乎比陆文龙那个鬼精灵的儿子要好得多,伸手过来拉:“来来来,过来换给我看看?”
  苏文瑾怎么可能说不,红着一张脸跟过去,中途求救的回头看看陆文龙,这边正拍蒜呢,给她个你放心的表情,就啪啪的把大蒜拍成蒜泥,再稍微剁一下,熟练的装盘了。
  人家小姑娘换衣服呢,林慧桑也直直的看着,苏文瑾害羞得把手指放在扣子上,怎么都打不开,小声如蚊呐:“阿……姨……我换衣服……”
  林慧桑才恍然大悟:“哦!我也要去找我的换洗衣服了……”拉上卧室门出去,自己嘿嘿笑几声。
  陆文龙探头看看母亲:“你怎么这时候突然回来了?”
  林慧桑撇嘴:“嫌我回来打搅你了?”
  陆文龙翻白眼:“我是说接近九月了,亚运会不正是最忙的时候么?”
  林慧桑也撇嘴:“就是接近九月,能进的柜台已经进了,不能进的还是不能进,也不知道有多少销售,真是愁死人,仓库还压着很多呢……”
  陆文龙顿一下:“要是……要是有哪个运动员穿着你的衣服亮相会不会增加销售?”
  林慧桑白眼:“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事,都是外国牌子才有这个能力,我们这种小县城的东西,能进到亚运村销售,就不错了……”
  陆文龙不吭声了,似乎有种东西被打动了!
  有点心动……
  不过立刻就有一个心动跳在面前了,苏小妹换好了衣服出来了!
  嗯,怎么形容呢,原本一直有点邻家妹妹气质的苏文瑾,穿上这件很有点夏威夷风情的蜡染花衬衫,平白多了几分成熟的气质,搭配羞涩的笑脸,有一种独特的美丽。
  林慧桑主要关注自己的产品:“对了吧,我就说我们的衣服穿着很漂亮吧?真不知道什么眼光,就是不好卖!”欢喜的搂住小姑娘也在脸上亲一下:“我去洗澡了,赶紧把饭菜摆好啊!”
  八十年代修建的宿舍楼,家里其实是没有卫生间的,只是利用阳台搭了个洗澡间出来而已,林慧桑端着热水锅出去,顺手关上了阳台门。
  苏文瑾才长出一口气,挪过来伸脖子看陆文龙:“衣服……好看么?”
  陆文龙点头:“好看,真好看!”顺手拿了片已经拌好佐料的蒜泥白肉喂小姑娘。
  苏文瑾一边嚼,一边皱皱小鼻子:“回家怎么给我妈说呢?”
  陆文龙可擅长这种事情了:“你先把衣服藏起来,等开学以后带到学校去穿嘛。”
  苏小妹大以为然的点头,偷偷看一眼阳台:“阿姨这是喜欢我么?”
  陆文龙笑:“那当然,你这么……谁看见都喜欢吧?”这时的少年,真的还不会那么多花言巧语。
  苏文瑾又欣慰又遗憾:“阿姨回来了……我,就不能过来了?”
  陆文龙不在乎:“我还是那时过去找你嘛,我们还不是可以在外面吃午饭的。”
  苏小妹想想点头:“嗯,倒也是,我去把衣服换回来,新衣衣要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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