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9节

  海红珠边哭边道:“你这个什么用也沒有的花花少爷……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我要靠你保护……还不如死了……”
  华不石道:“娘子此言差矣,如今我已是满怀信心,定能守住这座大仓城,决计不会让‘黑龙宫’的海盗攻进來!”
  海红珠道:“‘黑龙宫’的海盗那么厉害……你哪里能守得住……”
  华不石伸手抓住海红珠的肩头,将她从怀中拉出,凝望着她的眼睛道:“你可知道,但凡处境越是艰苦困难,便越是不能放弃,抓住仅有的一线希望,事情便会有所转机。”
  他用手指轻轻抹去海红珠脸颊上的泪水,说道:“当日我们在青螭号上,被卷入到飓风雷暴里,是何等的危险,在那种绝地中我们都够脱险而出,而如今所面临的困难,比起当日的险境大有不及,上天又怎会不给我们生存的机会?你不肯独自离开此城,便使得我更为坚信,这座城池定然是可以守住的!”
  华不石的自信,与其说是对形势的理智判断,还不如说是一种超越理性的直觉,或许亦是他多番经历过生死的感悟。
  海红珠对于华不石所言似懂非懂,却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抽泣道:“你说能守得住……我就暂且相信你……你要是敢骗我……我……我一定不会饶你……”
  五日之后,大仓城中的存粮已尽。
  不仅仅是粮食,火炮所用的弹药亦是在一天前用光了,如今海湾峡道两岸炮台之上的一百余门红夷大炮,都已经变成了摆设,再也发射不出一枚炮弹。
  尽管“万金堂”早就做了安排,断粮后一时之间城中并未出现太大的混乱,但是如今的大仓城,却是面临到了绝境,还能坚守的时日已经屈指可数。
  曹暮云离岛已有四十四天,接照时日计算,本已应当搬來了救兵才是。姚元孝和柴林虽然并未明言,但是从神情之间,华不石已能瞧出他们对援兵是否会到來的怀疑。在“万金堂”的这两位长老看來,曹暮云离开大仓岛之后,肯定已经逃之夭夭,再也不可能回來了。
  在这五日中,华不石每天都到大仓港临海的瞭望台來,一是为观望海面上的战况,也在等待着大明水师援军的消息。到现在援军已是大仓城唯一的希望,尽管其他人都怀疑这一希望是否真的存在,这位大少爷却坚信,曹暮云一定不会食言。
  今日的天气一如既往地晴朗,朝阳升起之时,蔚蓝色的大海上泛起了一层薄雾。
  在五丈多高的瞭望台上,目力受雾气所阻不能及远,却依然可以隐约瞧得见海湾之外密密麻麻海盗舰船的青黑色帆影。
  海湾两侧的炮台,原本象是两道锋锐的尖角,扼守在峡道口上,可是如今驯鹿的角已折断,是否已到了群狼飨宴的时间?
  却在此时,华不石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音。他回头一看,只见姚元孝和柴林向高台之上走來,在这二人身后,还紧跟着二十多人,全都是“万金堂”中的头领,一个个都背挎着兵器,那位统领水军的舵主福傲亦在其中。
  华不石心中一惊,连忙迎上前去,问道:“柴家主,姚长老,你们带着这许多人要做甚么?”
  姚元孝道:“如今大仓城已经弹尽粮绝,无法再守得住,我与柴长老商量过,要集合起‘万金堂’剩余的舰船人力,与‘黑龙宫’的海盗决一死战,同时掩护大小姐突围出去!”
  华不石惊道:“你们要放弃大仓城么!这里可是司马城主费尽毕生心血才建立的基业,难道兰儿小姐会同意你们这般做?”
  姚元孝道:“并非我们要放弃大仓城,‘万金堂’中的大多数兄弟都宁可与此城共存亡!可如今城中已经断粮,这般拖下去更是不利,只有趁着现在尚有一战之力时,与海盗们拼个死活。大小姐是司马城主唯一的骨血,自是不能让她有所闪失,就算她不同意,姚某与柴长老也一力承担了!”
  柴林道:“我们安排好了小船,已派人到城主府去请大小姐,等到港口外大战一起,就让兰儿侄女上小船从暗流水道突围。华少爷,你速去吠天楼把华夫人接來码头,待会儿你们可与兰儿侄女一同离岛,将來也好有个照应。”
  第四百五十七章 鸦鸣
  柴林道:“我们安排好了小船,已派人到城主府去请大小姐,等到港口外大战一起,就让兰儿侄女上小船从暗流水道突围。华少爷,你速去吠天楼把华夫人接來码头,待会儿你们可与兰儿侄女一同离岛,将來也好有个照应。”
  华不石却是满脸惶急之色,道:“龙宫部众的上百艘战舰在港口外布下大阵,你们这般冲出去,哪里能有半点儿胜算?这根本就不是去拼命,与送死沒甚么分别!你们一死,大仓城中的百姓,还有那些土著村民,就全都落到了海盗手中,这……这……岂能把几万条人命就这般舍掉!”
  他平时行为处事一向都镇定自若,可是到了此时,脸上却已经变了颜色,就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显然是焦急到了极致。
  柴林道:“事到如今,已别无它法。我等冲出港口去决战,即便沒有胜算,至少还能为兰儿侄女脱身逃走争得一线希望,若等到海盗船攻入港口,到时候玉石俱焚,就连兰儿亦无逃生的可能了!”
  华不石一把拉住柴林的手,说道:“一天!再等一天如何?大明朝廷的水师援兵很快就会到來,那才是保住大仓城数万条性命唯一的希望,此时拼死实非良策啊!”
  柴林道:“到了现在哪里还有甚么良策?曹暮云已去了四十四天,他要是当真去搬兵,援兵早就应该到了。如若不是他已借机逃走了,想必也是出了意外,援兵一事我等已不能指望,此时若不当机立断,反而会误了兰儿的性命。”
  姚元孝道:“柴长老,现在已來不及再多说了!趁着晨雾未散,我等须得立时启航出港,或许还能潜近‘黑龙宫’的水寨,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等雾散去再要冲出港去,便会被他们的火炮攻击,想要靠近便是不易了!”
  柴林点头道:“好,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出发!”
  柴林甩开了华不石的手,和姚元孝一起带着麾下的帮众弟子朝码头走去,这位大少爷站在当地,面如死灰。他知道事到如今,已不可能再拦得住“万金堂”的众人,而“万金堂”一旦覆灭,大仓城的毁灭也近在眼前!
  这几十天以來,他已耗尽了心力,想了所有的办法,可到了最后却依然无法救得了大仓城和城中的十数万百姓,难道说这便是天意么!
  华不石的头脑之中一阵混乱,却忽然听见有人说道:“禀告柴长老,姚长老,有一艘海盗船穿过峡道,向港口直冲过來了!”
  他立时转脸向海面上望去,果然瞧见一艘青黑色的单桅海鹰船,船头上挂着“黑龙宫”的旗号,正在穿越过海湾前的峡道。如若是平日,两岸的炮台上的红夷大炮早已开火,定可把这艘船击沉在峡道中,但此时大炮已经沒有了火药,眼看着海鳅船疾速行进,已朝着港口直驶了过來!
  姚元孝的铁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叫道:“好啊!我们还沒有杀出去,他们倒是先攻进來了!來人,叫投石机准备,等这海鹰船一进射程便发射炬石,把它击沉!”
  城中火药已经用完,利用机械之力发射炬石的投石机却仍是可以使用。这种器械在大仓港的附近的岸上布设了多台,虽然威力和射程都比不上红夷大炮,但是如若敌船靠近了海岸,仍是极有威慑力,要击沉船只亦是不难。
  华不石却忽然跑到了高台边缘,探出身体,瞪大眼睛瞧着已经驶过了峡道的海鹰船,口中叫道:“慢着,先不要发射炬石!那条船无人掩护独自冲过來,定然有古怪,我们等它靠近了再说!”
  姚元孝道:“那船挂着海盗的旗号,能有甚么古怪,不如抢先击沉了它,我等也好启航出港!”
  华不石道:“不行!船上很可能是自己人,切不可以冒然攻击!”
  柴林举目朝海面上观望了一阵,道:“那船确是有些奇怪,我看还是暂且不要攻击,反正仅是一条船而已,就算让它靠了岸,也不打紧。”
  那条海鹰船并不算大,最多也不过能乘十几人,港口码头上有数百“万金堂”的帮众,就算船上的海盗都上了岸,也尽可以制得住。
  华不石目不转瞬地盯着那艘青黑色的船,那条船上的火器亦不发射,只是全速朝着港口驶來,观其來势好象真的要在大仓港的码头靠岸。
  这位大少爷好象是发现了甚么,忽然转身而行,冲下了瞭望台,向码头上跑去。
  柴林对姚元孝道:“我们也去码头吧,瞧瞧那条船上到底來了甚么人。”
  华不石跑到码头上时,鹰船已驶近港口,距离岸边不过百丈之遥。虽然海面上有些薄雾,却仍是能勉强瞧得见,在船头上站着的两个人。
  其中一人是全身戎装的大汉,头戴尖盔,盔顶挂着红缨,身上披着皮甲,外罩青灰色战袍,腰间挎着钢刀。华不石虽不识得此人,却也瞧得出他的装束并非海盗,而是大明朝廷将官的打扮。
  而这大汉的身边是一个小女孩,一身白衣短裙,头顶梳着两个拳头大的发髻,华不石却是认得的,正是白奕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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