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

  咳嗽出声的是梁常威，他沉着脸，冷声道：“语佳，既然你没事了，那就起来，跟我回去。”
  梁语佳和宋言都还没出声，何世兰已经忍不住先开口，“梁老先生，你刚才没听到医生说么？他要语佳再住院观察一下！所以，今晚语佳还不能出院。”她面色全然是担忧着梁语佳的样子，美眸中闪着一抹捍卫的坚决。
  梁常威目光极冷地瞟一眼何世兰，随即又转向梁语佳，“你想清楚，语佳，你今天做的事让我非常失望，如果你现在跟我回梁家，那么我可以不计较你今天擅自跟宋言联系的事！”
  梁语佳蹙起眉，正要出声，梁常威手中的拐杖跺了一下，再次冷声开口：“刚才你昏迷，恐怕还不知道，我已经跟他们说清楚了，你与宋言之间的婚约自今日起——作废！你别以为你们俩可以耍什么花招，婚约已废，你跟我回梁家！”
  梁语佳震惊地瞪大眼，目光询问地看向宋言，而宋言只是点了点头，表示确实如梁常威所说，不过他也开口了，目光温柔沉醉地注视着她：“语佳，我们协议假婚约的事你爷爷刚才都说了，我爸妈也知道了，但是我们当初说过的话你应该还记得吧？如果我们彼此互相喜欢上对方，那这个婚约就可以继续，对么？”
  梁语佳一脸惊异地看着宋言，有些不懂宋言为什么这个时候说这些，她心底忽然有些害怕，好像又有些期待，在宋言醉人的目光之中，有个答案好像呼之欲出。
  何世兰也忍不住坐在床沿，拉住梁语佳的手握住，一脸紧张，“语佳，你告诉伯母，阿言说的是不是真的？你们当初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约定？”
  这个约定确实是有，可是那是她和宋言提出假婚约时协议好的，那时候的她觉得这种可能性几乎是零，为了取信宋言所以也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但这与宋言一年多之前跟真正的梁语佳所协议的没有半点关系，她的目光盯着宋言的那双眼，在他微笑的注视下，她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
  “你不说话，是不是代表了默认？”何世兰试探地问，眼中有期待。
  “语佳，你自己说过的话别想耍赖过去！”宋言微笑着，半蹲在她的床前，执起她的一只手，轻轻地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个吻，很温柔很深情地道：“语佳，我想你早就看清楚了我对你的感情——我喜欢你！所以，我们结婚吧！”
  满室沉寂。
  空气仿佛都静止不动了，梁语佳只是睁着一双明澈的大眼睛，呆震地望着宋言，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他在求婚么？
  他在向她求婚？！
  怎么可能呢？！
  直觉地，她是不相信宋言会在此时此刻说出求婚的话的，所以她只是呆愣了几秒之后，慢慢回过神，很轻却很坚定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她的目光盯着宋言，一脸平静地道：“宋言，我们协议确实如此，但是——我不喜欢你，所以，我不能答应嫁给你！另外……”她的话语一顿，目光在何世兰宋麟以及梁常威的脸上扫视一圈，“爷爷，伯父伯母，对不起！我今天之所以跟宋言见面，也是为了……”
  “语佳！”宋言突然出声打断她，一直温和俊逸的脸上露出几许紧张和忐忑，“你确定你还是要那样做？”
  梁语佳的目光静静地盯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明明无言，却好像都看懂了彼此的心思。
  “你确定你真的要解除婚约么？一旦说出来，那就不可挽回了！”
  “确定，我很确定！”
  “语佳……”
  “宋言，对不起！”
  “……”
  梁语佳抬起眸，望着宋麟和何世兰，眼底闪着一抹坚定和歉疚，“伯父伯母，我已经决定跟宋言解除婚约！我很抱歉，这段时间一直欺瞒你们……”
  宋麟一脸憾痛，无奈摇头，何世兰则是忍不住泪如雨下，哽噎难言，“语佳，你怎么……怎么能……好好的突然就不是我儿媳妇了呢！”
  面对何世兰的泪水，梁语佳有些不忍，伸手轻轻扑在她的怀中，“伯母，你不是说你想要个女儿么？我可以给你当女儿啊，就怕……你不认我！”
  何世兰气哭地捶打她一下，当然这一下力道很轻，嗔责道：“你这丫头……”
  梁语佳眼眶一热，微微一笑，知道何世兰并不是真心气她，她心底无比感动，重生之后，她觉得最温暖的就是得到了何世兰对她的爱怜。
  “好了，起来跟我回去！”梁常威适时开口，打断这一切。
  梁语佳松开了何世兰，恢复一脸的沉静，目光平视着梁常威，“爷爷，我虽然跟宋言解除婚约，但我也不会跟你回去的！我说过，我不当梁家的牺牲品，请你不要逼我做我不愿意的事！”
  她执拗的样子让梁常威气的面色铁青，冷寒着一双老眼，他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巨大的怒火：“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梁语佳只是沉默着。
  “好，好！你敢违逆我，我看你今后若是脱离了梁家，你还能怎样？！”梁常威气怒地一拂袖，转身走出了病房，马管家紧跟而去。
  病房内，宋麟轻轻揽了一下何世兰的肩，眼神示意了一下宋言和梁语佳，何世兰立即明白地点了点头，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阿言，你好好照顾语佳，我和你爸先回家去了，你们俩……好好聊。”
  ☆、第三章 情意深浓
  何世兰说完，她满眼担忧地跟着宋麟走了。
  病房内只剩下梁语佳和宋言，从刚才梁语佳开口拒绝他的求婚之后，宋言一直安静地站在一边，温雅的脸上如清风明月般静谧温沉。
  梁语佳的眸光静静地看着他，两人沉默了良久，最后梁语佳淡淡开口：“宋言，帮我办出院吧。”
  ……
  已是深夜，雾色浓重，宋言开车带着梁语佳离开了医院。
  一路上车内极是安静，柔亮的路灯照在两人各自沉默的脸庞上，不知过了多久，宋言温声开口：“饿了么？”
  梁语佳微怔，侧眸看他一眼，眼中有着疑问。
  宋言清俊的脸上平静而温和，又淡淡地问出声：“这么晚了，你应该饿了吧，找个地方去吃宵夜？”
  梁语佳从头到尾把他的话语理解了一遍，然后点头，“哦，好。”
  宋言开车在街上饶了几圈，然后找了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吃店停下了车。
  这家店看上去还挺干净整洁的，老板是个热情的中年大妈，她见有客人上门，亲切地迎上前。
  “帅哥，美女，请里面坐。想要来点什么？”
  宋言领着梁语佳找了一个干净的座位坐下，然后又接过了老板递来的菜单，看了一眼之后，点了几样，都是一些清淡可口的食物。
  深夜的宵夜店里客人并不多，明亮的白炽灯下，两人相对而坐，气氛有些默然和凝重。
  没过多久，老板端着托盘，把他们点的食物一一摆上了桌。
  “两位请慢用哈！”
  宋言出声道谢：“谢谢老板。”然后端起了一份蔬菜粥，轻轻递到了梁语佳的面前。
  “这家的粥味道还不错，你吃吃看。”
  梁语佳沉默地接过粥碗，拿起勺子舀了一勺，入口确实很清香。
  “嗯。”她点点头，早就空泛的胃袋填上这香味四溢的清粥，顿觉整个人都精神了些。她忍不住又连吃了几口。
  他们俩在一起吃过很多次饭了，尤其是近来的几个月，几乎天天同桌吃饭，可是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这样沉默而闷滞，两人都没有说什么话，清脆的碗筷碰击声几乎就是整顿饭发出的唯一声响。
  两个人都吃了七八分饱之后，宋言结完账，跟着两人再次回到了车上。
  宋言正准备启动车子时，梁语佳开口了：“宋言，我们去海边看日出吧，怎么样？”
  宋言直觉地皱起眉，“你身体还……”
  “没关系，我身体没有大碍。”
  望着梁语佳异常坚持而明亮的大眼，宋言什么都没说，启动车子，却不是朝原先回家的路开去，而是调转车头，朝市区外的高速上行驶。
  s市紧邻海边，前世的她就很想跟心爱的人一起去看大海，看潮起潮落，看海边日出。可是那时候的她连这个小小的心愿都不敢提出来，她知道这事周世雍是不会答应她的，他是绝对没有那种浪漫细胞的男人，而她相信，每一个情动初开的少女，都有满满的浪漫幻想。周世雍曾无意间说过她不像其他女人那样要求多，令他烦，她听到这话只是微微一笑，可他却不知道她心中的苦涩早就满溢……
  在那时，她与周世雍的恋爱始终是以他的喜好为主的，她不敢提要求也不奢求他能像别人的男朋友那样给她惊喜或是满足她的小愿望。在所有人眼中，甚至包括她自己，都觉得她和周世雍在一起简直是最不可思议的事，所以她对那份感情小心翼翼、谨言慎行，就怕哪一天周世雍会突然厌倦自己而抛弃她，所以她对他从不管束也从不提要求，一切只以他的意愿为先！
  问她累不累？她当然会觉得累，可是每当她觉得累就立马让自己清醒点，她已经是周世雍的女朋友了，有了这个身份一切都不累！
  呵呵，想一想那时为爱而不顾一切的自己，真的是过眼云烟了好久好久，她甚至都有点想不起来当初的自己为什么会爱上周世雍，又为什么会爱的那么盲目而自卑？
  直到今天，她在昏迷之中，脑海中的记忆片段断断续续地重现，她才记起好像是她刚上大学的时候，那时的她每天都要去打工。她记得那一天她是晚班，一直到夜里十一点她才下班，在回去的路上，因为她提前接到了韩良的电话，电话之中他说他头很烫好像发烧了，她心里担心弟弟，所以挑了一条平时不常走的路回去，那条街素来听说有很多小偷流浪汉聚集，但她那时只是抱着侥幸心理，一心只想尽快回家。
  可能那一天她真的很不幸，在路过那条街时，她真的被人盯上了，那是个流浪汉，目露邪光地看着她，她吓的胆战心惊，慌不择路地转身就跑，可她跑了好远那个流浪汉还是跟着她，她当时真的都快绝望了，就在那个流浪汉快要追上她时，她撞上了一个人，那时候她连看都没看那人是谁，只是很急切很慌张地紧紧抓住那个人的胳膊，嘴里一直祈求：“救我，救我，拜托你救救我……”说着说着，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他走了。”一道很低沉很冷酷的年轻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惊愕地抬眸，看到了一张冷峻深刻的俊颜，并且……她认识他！她记得他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每个女生好像都在谈论他，可是她因为忙碌的学习以及打工，每天分身乏术，所以并没有心情去关注，只是见过他的照片贴在学校各处报告栏以及校内的论坛上，此时见到真实的这一张熟悉面孔，她的心在那一刻清晰地漏跳了一拍！
  她忽然有些呆，不知该怎么反应，而他只是沉沉地盯着她，半响，薄唇冷冷轻吐：“可以放开我了么？”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抓着他，反应过来连忙放开他的胳膊，“对……对不起！”
  他冷漠的神色没有什么情绪，转身就要走，而她也想起了什么，嗫嚅一声：“谢谢你！”
  他站住，转身看她一眼，“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
  她很惊讶他会这样问，抬头看他一眼，在他的目光注视下，她感觉脸颊发烧，默默又垂下头，“我打工……回家。”
  她说的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而他却像是理解了，望着她的眸子深黑幽冷，“你好像是我们学校的吧？”
  她吃惊于他竟然好像认识她，“你……认识我？”
  他却没说什么，只是正要走的身形突然又顿住，“你家在哪里？”
  她一愣，不懂他为什么这样问。
  “如果你不想遇到刚才的遭遇，敢不敢跟我走？”他脸色沉冷，嘴角轻诮地勾起，似乎正在等待她的反应。
  像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她只是沉思了几秒，然后坚定地走近他几步，他眼神微微一闪，不再说什么，转身先走，而她只是小跑了几步，紧跟上他的步伐。
  那一晚，他们一路沉默，而他却真的送她回家了，也许就是在那一刻开始吧，之后她开始关注他，注意他在学校内的一切动向，对于其他女生的讨论也总是默默聆听，她知道他已经有女朋友了，而且他的女朋友们一个个都是系花校花之类的，且都是属于白富美那样的家庭出身，她知道自己没有资格，所以她从未奢望有一天自己能站在他的身边，她只是偷偷的、默默地把这份感情深埋在心底……
  这样隐秘的情感在她的心中埋藏了很久，她也曾经以为这一段青涩的初恋将会成为她一生最美好的心事，然后当有一天，他忽然当着很多人的面前突然拉出她，并且猝不及防地深深吻住她——她知道她再也假装不下去了！
  当他问出那句“愿不愿意当我的女朋友？”时，她呆震着，窃喜着，晕眩着……想也没想地就点了点头，她当时其实更多的感觉是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他会在那么多人之中选择牵出她的手！所以她那时候很单纯地暗自猜测——也许他对她还有印象？也许他觉得她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这些“也许”也成了后来她安慰自己的声音，她甚至没有勇气问他第一次见面那一晚他为什么要救她又送她回家？她只是内心一次次的受伤、失望、乃至绝望之后，她知道再也无法欺骗自己了，那时候的他真的只是很随意的随手拉了一个女人，当时如果不是她，随便是谁他都会吻下去，然后都会问那句话的，而她，曾经觉得当时非常幸运的自己，后来却是无尽的懊悔自己那时候为什么要贪图想多看他一眼的渴望而傻站在那里被他牵出去！
  这些，都是她在那三年之中的婚姻里而渐渐想明白的，她曾一度不想这样想，她总觉得一切不应该是这样的，她以为只要自己温柔以待，默默付出，他总有一天会感应她的好，他会明白她最深浓的爱，可是他带给她的只有伤害和心碎，直到她的爱情之心耗尽、枯竭。在看到他与童瑶一起去医院产检，那一刻，她失去生命同时也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她是真的怕了！
  在重生之后，她唯一没有想过的就是情爱与婚姻，这些上一辈子折磨了她一生的她再也不想要了！所以她很清楚地看到了宋言渐渐对她上心却只能刻意疏远他，现在的她，真的胆怯到再也不敢涉及感情的纠葛。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明白了自己对宋言也喜欢上了，她很惊讶自己竟然会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宋言，可她却没有了以前为爱不顾一切的勇气，她想到的只有退缩。直到今晚，宋言半蹲在她的面前，虔诚而深情地向她求婚——她的第一反应不是震惊也不是喜悦而是恐惧！
  是的，她在害怕，害怕面对宋言的那一脸温柔，害怕内心里无法抑制的慌乱，她更怕自己承不了他的情深而必须做出伤害他的事来，这是她所不愿看到的！
  一路上她思绪飘远又回归，静默的面容平淡沉然，目光好像没有焦距地望着车窗外昏暗的夜色。
  高级轿车行驶在海边的公路上，渐渐地，梁语佳似乎已经可以感觉到一阵海风伴着咸淡的气息吹来，她极目远望，昏暗的路灯下，远处深黑一片，却能听到一阵阵浪潮扑击礁石声传来。
  “这就是大海？”
  宋言惊讶地望着她，“你没来过？”身为s市人，居然没有到过海边，不是很不可思议的事么？
  梁语佳淡淡一笑，喟叹：“是啊，我第一次来。”
  宋言勾了勾唇，方向盘微转，车子驶进了海边的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