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第36章 1-36定亲夜会
  此刻, 花言巧语蛊惑妻子父亲的裴郁宁, 当着颜三老爷就行了大礼, 半跪下身, 神情郑重恳切,“颜老爷,我想求娶贵府小姐。”
  求娶这两个字让原本心怀感激的颜兆鸿懵了下,在老仆人的提醒下, 他缓了缓, 终于消化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同时, 也将原本打算说出口的感谢咽了下去。
  女儿和裴家的婚事早已取消,如今裴郁宁突然求亲,他有很不好的预感。
  “颜老爷,能借一步说话吗?”裴郁宁行完礼后起身示意。
  颜兆鸿在外面做了多年生意,从来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但只要涉及到女儿的事,他就再也不见往日精明,因此老仆人很是不愿意自家老爷和人单独相处的, 但看那少年胸有成竹的模样, 这事情显然不好办。
  颜兆鸿深吸一口气, 压下心间闷气, 带着人去了书房。
  老仆人看着那两人走远, 摇头叹气, 他的傻老爷, 这下子肯定是要被绕进去了。
  不过,大姑娘聪慧得很,只要姑娘那边不应,老爷开口也没什么用,嫁人这件事,他看大姑娘是个有主意的,只要她不愿,那亲事就不可能成。
  怀着这种想法,老仆人去了外院,打理准备送给裴公子的救命谢礼。
  裴郁宁看着前方气势汹汹的未来岳父,心下好笑,自从他说了那句要求娶的话之后,对方看他的眼神就从救命恩人变成了登徒子,原本的满心感激,恐怕至此也会变成厌恶他肖想自家姑娘的不快。
  不过,等他说完之后,他的这位未来岳父恐怕会更不快,不过没办法,谁让那是他的妻子,就算娶的艰难,他也得把人重新娶回来放到他身边。
  这么一想,他去西北这件事更得早些动身了。
  只有早去,才能早些办妥事情,早些回来娶亲。
  ***
  等颜书语洗完澡换了身新衣服吃了两口点心之后,颜三老爷派来的人恭敬的请她去了花厅。
  花厅了除了父亲和裴郁宁再无其他人,她对于叫她来的目的心知肚明了。
  颜三老爷神情凝重,背着手看向厅堂正中的匾额,似是若有所思。
  反观裴郁宁,神态轻松自在,看到她来,还微微一笑,上前来扶了一把。
  被扶的时候,那手有意无意间抚过掌心,让颜书语忍不住瞪了这胆大包天的登徒子一眼。
  他是越来越放肆了。
  裴郁宁笑笑,在颜三老爷看过来的眼神中退后一步,又恢复了之前那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至少此刻,他远没有之前的冷静淡漠,十足十一个心悦自家女儿的怀春少年模样。
  但颜三老爷还是觉得堵心,糟心,刺眼,看裴郁宁的神色也极为不善,不过移到自己女儿身上时,又变成了疼宠溺爱。
  “囡囡,你过来。”颜三老爷对着女儿招手,在女儿无奈的眼神中坚持叫那个亲昵的小名,他得让觊觎他宝贝女儿的臭小子知道,女儿这里,他还什么都不是,所以就算羡慕嫉妒也没用。
  待女儿走到身边,颜三老爷放低声音温柔询问,“父亲问你一件事,你怎么想的就怎么回答,不用担心有人不高兴,也别委屈自己,凡事有父亲在,总能为你做主。”
  颜书语笑笑,点点头。
  “神威侯府的裴公子,今晚向父亲求亲,说是想和你定亲,你也答应了,这件事是真的吗?”颜三老爷问得小心翼翼。
  颜书语沉默着,在厅内两人紧张的眼神中,想了想,慢慢点了下头,“这件事女儿是知道的,也同意了。”
  颜三老爷瞬间心沉沉的,精神气失了一大半,果然,他的宝贝女儿就是守不住,就算不回畅园老太太那里,也要去别人家。
  见父亲神思不属,神色消沉,颜书语低声凑过去安慰,“父亲,只是定亲,离成亲还有好多年呢。”叫颜书语自己来说的话,成亲就是没影儿的事儿,这辈子也就定个亲了。
  她不想嫁,裴郁宁也不能逼她上花轿。
  那个好多年瞬间安慰了颜三老爷一颗脆弱的慈父心,瞬间,他笑容又明媚起来,翩翩美中年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之态,让裴郁宁眼皮跳了下。
  有这么一个父亲,他在美色这一项上更没优势了,等他去了西北,风吹日晒战场磨砺的,回来只会更不如现在。
  到时候,她应该不会嫌弃他粗糙吧,这么想着,他看向颜书语,果然,她眼睛里只有她那个美中年父亲,半分没有他。
  他得注意着,不能让自己变得太糙太丑,裴郁宁第一次担心起自己的长相来,不过从前他也是那么忙碌磨砺的,就是不知道她对他是什么观感了。
  说来也是棘手,她对他熟悉得很,看过他所有模样,他却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厌恶什么,若非小心试探,颇有种无处下手的感觉。
  不过,亲事到底是成了。
  “亲事既然已经定下,那等颜老爷搬去庆州的时候,我遣人上门提亲,”裴郁宁上前两步,视线紧盯着她,“到时候两府做亲,我同颜老爷就是一家人了,一应礼节与聘礼我都会备好。”
  他这句话是对她说的,颜书语瞪他一眼,那个一家人实在是太刺耳了,不管是对她还是对父亲而言。
  果然,颜三老爷原本被女儿安慰好了的一颗慈父心瞬间又鲜血淋漓起来。
  这年头,嫁女儿这种事,就是从心上割肉,就算现在没嫁,这心头也疼得厉害,等到真要嫁人的那一天,恐怕他是真不舍得。
  颜兆鸿叹了口气,看向女儿,在嫁去别人家之前,就让他多同女儿处处吧。
  送走心满意足达成目的的裴郁宁,颜书语看着坐在厅堂里面色消沉的父亲,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当年走的时候,女儿还没嫁人,但要她自己来说,一想到女儿要嫁到陌生的人家,在别人家里吃苦受气,她心里就难受,也不知道裴郁宁有没有照顾好女儿。
  父母于儿女的疼爱之心,恐怕是这世间最柔软的心意了,值得妥帖收藏珍惜。
  ***
  从前,颜书语一直觉得裴郁宁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无论是在她这儿,还是在他麾下士兵那里,说到做到于他而言再应该不过,那是他的处事态度与掌兵之风。
  不过那是从前,于现今的她而言,他的信用要大打折扣了。
  看着大半夜出现在自己床前的人,她差一点抓花了他那张还能看看的脸。
  “这就是你说的最后一面?”她压低声音忍着怒气不虞道。
  裴郁宁在床前坐下,抓住那意图毁了他俊美容貌的手,无声一笑,“天亮就要启程回望京,所以我抓紧时间来见你。”
  颜书语手被制,气怒之下直接上脚打算踹人,她真的很不喜欢这人半夜出现在她闺房里,这让她觉得自己闺誉有损,同样,裴郁宁在她心里也越来越像个登徒子。
  就算前世是夫妻,那也只是前世,这辈子她除了愿意担个定亲的名分,其他都没可能。
  颜书语那一脚下了大力气,裴郁宁从发觉开始就没想避开,她心里对他有气,发出来就好,但凡不涉及她心中那条线的事情,他觉得都算不上大事,因为她自己就容易忘记和原谅。
  踹在腰腹上的力道不大不小,于裴郁宁而言,这种程度的伤痛司空见惯,虽则他外表像个娇生惯养的贵公子,但实际上多年历练摔打下来,他身体耐扛得很。
  相反,那费尽力气踹了他一脚的人,气息急促眼神慌乱,大概是没想到他居然不打算避开。
  果然,胆子很小,一看从前就没怎么动过手,他心中失笑,不过想起前两次她冷静理智的虎口逃生,又觉得自己想岔了。
  她不是没动过手,而是不习惯向他动手,一想起这点,他心情就不太好,那个人让她那么伤心,她有这点脾气怎么不直接打死他。
  算了,她这么没用,打死他这件事还是他来做好了。
  颜书语结结实实一狠脚揣在了人身上,瞬间有点慌有点不自在,“你、你——”
  她想说你怎么不躲,但转念一想,裴郁宁要是躲开的话她恐怕会更生气,肯定心心念念的都是要给他点教训,但现在如愿给了他教训,她这心里又开始别扭起来。
  看来,她和裴郁宁果然天生犯冲,一个两个,靠近就让她不自在。
  “生气的话就再踹一脚,踹完了我有话和你说。”裴郁宁冷静得很,前提是他的手没有放在不该放的地方。
  颜书语想退后避开过于接近的人时,才发现裴郁宁抓住了她脚踝,他不止抓了,还甚是轻佻的来回摩挲。
  这让她被压下去的火气瞬间又升上来,果然,这就是个不要脸的登徒子!
  她气极怒极,手脚并用扑上去给了他一通临别赠礼,把自己心里那点郁闷不忿全都扔回了害她气怒的人身上。
  这个时候,她完全忘记了,她的丈夫是个天生的武将,她那点儿花拳绣腿放在裴郁宁眼里,那是完全不够看,于是他甚有闲心的陪她折腾了一会儿,直到她颇为恶毒的打算动不该动的地方。
  挡下她那饱含恶意的一踹,裴郁宁反手抓人顺着小腿往上,将人扯进怀里,语调危险,“你打算废了我?”
  颜书语也是踹过去之后才发现不妥,还好裴郁宁手快,拦下了她,不然她今天铁定凄惨,但就算如此,她后背还是出了一身冷汗。
  有些时候的裴郁宁,是惹不得的,尤其现在深夜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她更不想给他机会和理由做些什么。
  “我无意的。”她替自己辩解了一句,不管是不是有意,这时候都得坚持无意。
  裴郁宁轻笑一声,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但颜书语从那点笑声里听到了危险与不怀好意,心下越发忐忑,冷汗也止不住。
  受那些记忆影响,她骨子里始终有一部分是惧怕他的,一到某些时候,那些惧怕就会不受控制的主导她的心神。
  这是她自己都没办法控制的事情,即便她心里清楚的知道裴郁宁杀人是有原因的,动手也是为了侯府那个家为了她,但明白不代表接受,不代表她可以坦然视之。
  如果从前她能靠着自己走出来,而不是被掩盖记忆假装毫无问题,现在也不会成为她自己都无法解决的痼疾。
  这些情绪让颜书语觉得头疼又无计可施,所以裴郁宁毫无顾忌的压着她亲下来时,她也只能虚软着身体任他亲。
  裴郁宁亲了两下,强迫着自己停下来,语调暗哑,“你还在怕我。”
  他不是疑问,而是确信。
  颜书语额上冷汗频出,身体也虚软无力,但还是在黑暗中朝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你们两个我都怕。”
  她是知道裴郁宁黑夜中视物无碍的,虽然她看不清,但他肯定能看得一清二楚。
  再则,她也没说错,前后两个他她心里都是有些怕的。
  “你怕我什么?”他抱着人倚在床栏,低声开口。
  这个问题让颜书语愣了下,刚想说怕他杀人的模样,却发现这答案不太对,她心里并不认可这个答案。
  于是,难得的,在如此深夜里,孤男寡女亲密过界独处的时间里,她很认真的思考着这个原本应该算是很简单的问题。
  颜书语问自己,她怕裴郁宁吗,她的回答是怕的,如果是从前的他,这个答案理所当然,但她面前还有一个年轻的未历经世事的裴郁宁,她同样是怕他的,不止是因为那天夜里他在她面前杀人。
  既然是年轻稚嫩的裴郁宁,和过去的他相去甚远,那她为什么还要怕,毕竟相较起来,她的阅历与心智早已超过他,她没有怕他的理由。
  但事实相反,她切切实实的害怕着眼前这个只有十七岁还不成熟的他。
  她忍不住仔细看向面前的他,深沉黑夜,无光无亮,她只能凭借着他抱她的手与呼出的气息确定他的位置。
  在漆黑一片中,她觉得自己看到了裴郁宁的眼睛。
  他的眼睛中,有微微的亮光,即便微小,但确实让她看到了,看到那双眼睛时,她心脏陡然一跳,那种针扎水刺的般的坐立不安感又出现了。
  就像被猎人追堵无处可藏的猎物般,她再一次感到了害怕。
  于是,她终于明白了她害怕他的另一个原因。
  “我怕你的眼睛。”她喃喃道。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这个人的眼睛,在她还未察觉时,就已然知道了惧怕。
  寂静黑夜中,裴郁宁微微一笑,知道怕就好,看来她还不是无知无觉。
  不过,听她充满迷茫与疑惑的声音,就知道她自己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怕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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