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姐妹

  背景是个大雨滂沱的夜晚。
  隔着一重重的雨幕, 程雪佑看到了一辆保时捷。
  她匆匆一瞥, 就惊讶的差点把伞给掉了, 车上的男子也一眼就认出了她。
  周围陆陆续续过去几辆车, 程雪佑就快步走到了保时捷的面前: “邢墨晗?你……怎么会在这里?”
  邢墨晗摇下了车窗,打量了下浑身湿漉漉的她,这句话是他问才对:“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姐姐的。”程雪佑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无。
  “你找她做什么?”邢墨晗心中一动:“是不是程家出什么事了?”
  “我……不, 是我要找姐姐谈谈。”
  事情,还得从半天之前说起。
  ****
  “苏嘉成,我们分手吧!”
  半天前, 程雪佑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分手”两个字咬得异常的重。仿佛把所有的感情都燃烧殆尽。
  他们交往四年了, “分手”两个字只说过两次,第一次为了沈婵, 第二次……还是为了沈婵。
  不一样的是,前一次,她是被姐姐伤透了心,迫不得已说出:“分手”二字。这一次,在姐姐的提醒下,她终于勇敢面对苏嘉成的本来面目, 然后心甘情愿说出了“分手”二字。
  北京国际机场。
  到处都是来来往往的人群。
  有的人去了,有的人分手, 还有的人在原地默默等待。
  程雪佑觉得, 她就是这人山人海中的一个笑话, 还是亲眼目睹了这个笑话。
  昨天, 她的未婚夫苏嘉成说自己要去杭州办公差——就是不告诉她到底去杭州哪里出差, 她假装不在意,却在他的手机里翻到了“图南工作室”的地点和招聘信息。
  原来自从那天和沈婵见面以后,苏嘉成就对图南工作室上了心,几乎天天都在网上搜罗相关信息。结果都是这样的:
  【年度十佳最令人期待手游《碧海蓝天》。】
  【上月《碧海蓝天》打入了苹果销售榜第十名。月流水账超过6千万。】
  【游戏资讯,蓝光在线季度财务收入突破一个亿!其中图南工作室分得3000万……】
  【图南工作室沈婵女士获得“杭州十佳创业青年”提名】……
  还有沈婵和杭州网络高官、杭州创业联盟、杭州科技大佬的合影……
  每一张照片上,她都姿态端庄,妆容清秀可人,一颦一笑,都散发出迷人的自信魅力来。
  这么多殊荣,全部都属于那个叫“沈婵”的女人。
  一年前,苏嘉成还看不起她,现在,是他快马加鞭都追不上她!
  尤其是本月,“图南工作室”扩招,据说从上到下全部招新。程序组组长开出的价码更是高达:10万/月——比他在北京的工资都要高10倍。
  看着这些……苏嘉成怎么能不心动?!
  沈婵那一句:“可惜,我没有在她之前遇到你。”还萦绕在耳……
  手机里还保留着他和朋友老白的聊天信息。
  老白:【苏班长,你真的打算去杭州找沈婵?!】
  【是,她的工作室现在正在招聘,我是个清华毕业的程序员,凭我们的交情,我想,她不会招聘别人当这个程序组的组长吧?】
  苏嘉成对彼此的“交情”认识的很清楚。
  老白:【我看不一定,按你说的那样,沈婵不是要招有相关工作经验的人吗?】
  苏嘉成信心十足:【你放心好了,沈婵喜欢我的,她一直后悔没有早点遇到我。这也是我们的一个机会。】
  老白:【老苏,那个,你想换家单位,这个我理解,一万块钱确实不够花销的。但是沈婵……她可是你的未婚妻程雪佑的姐姐啊!】
  但是苏嘉成很冷漠地回复道:【你觉得,程雪佑和沈婵之间,现在还有相提并论的资格吗?】
  没资格,原来“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程雪佑把手机放了下来。心痛吗?不,她的心早在那个咖啡厅的下午就死去了。她只觉得——可笑啊。她的地位已经沦落至此,苏嘉成还口口声声说会娶她,婚期定在了年底,心却已经落到了姐姐那里。
  这段感情是时候结束了,哪怕这一步多么难走,但也不要自欺欺人下去!
  于是,当她出现在机场的时候,她清楚看到了苏嘉成眼中的震惊。
  机场里人来人往,她挡在了他的面前,“你怎么来了?!”接着,男人用不耐烦的语气说道:“我不是说了,今天不用你来送吗?”
  程雪佑盯着他的行李箱,钢铁的铭牌上还印着“嘉成雪佑”的名字,是他们大三那一年出去旅游的时候,一起订做的情侣箱包。
  还有啊,他身上的西服,领结,腕表,乃至于袜子……全部是她曾经挑剔了许久许久才决心买下来的东西。
  她深深吸一口气,褪下了戒指——
  二十四面切工。完美主钻与灿烂辅钻,配合的从容而优雅。
  现在,她把戒指递给了他,似乎把全身的力气都使了出来,才说了出口;“苏嘉成,我们分手吧!”
  苏嘉成眉宇之间的阴霾浓厚:“你最近发什么疯?!”
  “我没有发疯,是你,”程雪佑淡淡看着他:“是你的行为让我彻底死心了。
  “什么?!”苏嘉成不明所以。
  “杭州石桥街道,这是图南工作室所在地吧?姐姐她……”她深深叹了一口气,一字一句道:“姐姐她现在混的很不错呢,比我这个一年赚不了几万,还全部赔给了邢墨晗的人好多了,你说是不是?!”
  苏嘉成愣了愣,继而冷冷的声线传过来:“你看了我的手机?!”他的手机密码都是程雪佑设置的,关键是,他们在一起四年了,程雪佑从来不看他的手机。彼此之间的信任坚固无比,不需要任何隔阂和猜忌。
  眼下,这份“亲密无间”反而成了破碎的那一道裂缝。
  程雪佑淡淡道:“是啊,我是看了你的手机,我们买的情侣黑莓款。我的密码是你的生日,你的密码是我的生日,我看看,不行吗?”
  苏嘉成沉默了一会儿,却是丢下了行李箱,走了过来,把住了她的肩膀,仿佛一个老师在教导学生那般温和道:“雪佑,你听我说——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好。沈婵的工作室现在正在招人,在那里,我将大有前途可为……你知道的,我家虽然有钱,但我父母更希望我自己打拼下一片天地,沈婵开出的工资是10万每月……”
  他十分擅长给自己找借口,最后总结成一句话:“这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好。”
  程雪佑目光空洞地看着他:“但你为什么瞒着我,说你要去杭州见一个客户?沈婵是你的客户吗?”
  “……雪佑,你别这样不讲道理。”苏嘉成叹了一口气:“是,我瞒着你是我不对。但,你从前对沈婵那样,她能不介意吗?你能不介意吗?我也是不想让你左右为难。”
  好一出处处为她着想!
  装的好像他才是那个无辜的白莲花。
  但程雪佑没有接受他可笑的说法,反而退后了一步:“姐姐和我之间根本没有可比性,你说得对,我们还是分手吧!”
  苏嘉成着实恼怒了,几乎是吼道:“程雪佑!你不要不讲道理好不好!”
  “对,我没讲道理。”程雪佑看着他,第一次露出了冷面来,好像那个曾经骄傲过的清华才女又回来了:“你是不是想勾引姐姐?!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接近姐姐的!”
  她已经想明白了:苏嘉成配不上自己,更配不上姐姐!
  现在,这个男人想甩了她,去亲近姐姐,她要让姐姐也远离他!
  “你……!”苏嘉成没想到她想故意破坏自己的“钱途”和沈婵的“情愫”,这还是他之前那个菟丝花一样的女朋友吗?他几乎是威胁道:“你别去见沈婵,否则……”
  “否则又能怎么样?”她的双目直视着他,双手慢慢合拢,紧握成拳。
  心死掉以后,好像真的不介意了,无论怎么撕破脸皮都不介意了,反正怎么样都不会再疼了。
  双方带刺的目光,就这般对峙了起来。
  程雪佑这才发现,苏嘉成发起火来真的很可怕。目光深邃,仿佛要吃人一般。
  这样的压力……可比当初大学里的纯情少年,来得深沉多了。就这样不知不觉的,他居然成为了这样的人。一个令她感觉到压力,感觉到害怕的男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仍旧不低头,苏嘉成的目光一点一滴冷了下来。
  打破他们对峙的是航班报号:【尊敬的旅客,从北京飞往杭州的2321号航班即将起飞,请您前往登机口检票……】
  “我懒得跟你多说!”
  听到航班报号,苏嘉成就拿起了行李箱。
  “苏嘉成,”程雪佑也心死如灰:“我会去找姐姐的。我们走着瞧吧!”
  结果,他们前后两班航班,分批次到达了杭州。
  飞机还没来的时候,程雪佑坐在候机楼里哭了很久,看到空荡荡的无名指,更是心如绞痛。
  哭完了,她想到苏嘉成手机中的招聘启事,想到明天天一亮,苏嘉成就会去找姐姐应聘,于是她下了飞机,就冒着大雨,打车来到了石桥街道上。
  大雨中,街上的路灯显得特别昏暗,周围的商店基本上都打烊了,只有三三两两的发廊和洗浴城还亮着灯光。
  在这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她只有和自己的影子作伴。
  直到……
  遇到了许久不见的邢墨晗。
  ***
  另一方面。
  林玛看到“苏嘉成”的应聘书,简直要笑掉大牙。
  呵呵哒,原著中不可一世的渣男男主角,居然想混进图南当个组长?!
  要不是她亲眼所见,真的不敢相信苏嘉成居然会投!奔!她!
  年度最佳笑话应该这么写:【甩我一脸人民币的小说男主一年后哭着求着让我收他当小弟。】
  嗯……如果写成一本晋江女频文的话,肯定会红。【口胡】
  她随手把这封邮件删除了,继续做策划的工作,下一个游戏马上就要进入开发程序了,她得加紧把企划案写出来,然后交给罗潇和孙临沧做。
  就在这时候,手边的电话就响了,是邢墨晗的号码。
  林玛随手接了:“喂?”
  “老板娘,你妹妹来找你了。”他说道:“我们现在正在图南的楼下。”
  “……”
  ***
  程雪佑的身上都是雨水,脸庞苍白到可怕。三三两两缕长发贴在脸上,看起来十分憔悴忧伤。
  林玛没想到,再次见到程雪佑的时候,她会这么狼狈,仿佛是从北京逃难来的流民似的——而且还是邢墨晗领着她来的。
  进了屋子以后,林玛就递了一条干毛巾给她,程雪佑擦了擦满身的雨水,邢墨晗随手拿起了一个杯子,倒了一杯开水摆在她面前。
  “谢谢。”程雪佑十分客气。
  林玛看他们两一个倒水,一个喝水的,心里略有点不舒服:“……和苏嘉成分手了?”她一猜就猜了出来。
  程雪佑点了点头:“姐姐,我来杭州是想告诉你:苏嘉成想来应聘图南工作室,他明天就会来找你。你千万不能招他,他对你也有企图。”
  说着,程雪佑就把苏嘉成和老白聊天记录跟她说了——聊天记录里,苏嘉成十分自信,他的意向不仅是这个10万月薪的岗位,还有沈婵本人。他自信沈婵仍旧对自己旧情难忘,只要略施小计,他们就能“再续前缘”。
  邢墨晗耐着性子听完了,评价:“苏嘉成这是癞□□想吃天鹅肉。”
  林玛则道:“雪佑,你放心好了,我说什么都不会招苏嘉成的。”她又不笨,怎么会让苏嘉成那种人进入图南呢?只不过:“这种话,你打打电话给我就行了,为什么亲自来一趟?”
  程雪佑看了一眼邢墨晗,道:“我怕你一个人对付不了苏嘉成。要是他……对你用强的怎么办?所以我就过来看看。”
  不过现在看到邢墨晗,程雪佑就知道自己多此一举了。有邢墨晗在这里,苏嘉成那是一万个胆子都不敢伤害沈婵的。
  “那我谢谢你的好意。”
  说真的,程雪佑大半夜跑来示警,让她的心窝子一暖,觉得她人真不错。
  前脚分手,后脚就跑来警告她远离渣男,还担心她打不过苏嘉成——果然是原著中真善美的小白花女主角。
  林玛再看了一眼她的手指,订婚戒指已经没了,于是问道:“雪佑,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既然北京呆不下去了,是不是要回老家?”
  程雪佑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老家?她执意嫁给苏嘉成,早就把父母给得罪了:
  “我不知道,但我现在只想躲开苏嘉成,躲得越远越好。直到他找不到我为止。”
  林玛哑然失笑:“你干嘛躲他?是你对不起他,还是他对不起你?”
  程雪佑愣了愣,回想过去的一切,其实道理很清楚了:“是苏嘉成对不起我,不是我……的错。”
  “那你傻不傻,躲他干嘛?躲他你还要偷偷摸摸地过日子,就凭他苏嘉成的实力,搞不倒我,但是搞一个你还是没问题的。所以你躲他有用吗?”林玛十分开门见山:“你呀,除非找到一棵大树来抱一抱,要不然还是没用的。人家苏家想要整你,办法多的是。”
  “……大树?”程雪佑眨了眨眼睛,这个道理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什么大树?”
  林玛看向了邢墨晗,开玩笑的语气:“比方说,你旁边这位。邢墨晗邢大少。有的是女人想抱他的大腿,而你的天生优势很大啊。”
  然而邢墨晗听到这话,却是哑然失笑:“沈婵,我和雪佑现在连朋友都不是,你想什么呢?”
  ——他早在大四那年就放弃了这段单方面的执迷不悟了。
  “姐姐,你别误会我们了!”程雪佑也赶紧道:“我,我真的和他没什么的。那个,他是帮过我交车辆维修费,但我已经把钱还给他了。刚,刚才我遇到他,他也什么没对我说,只是帮我打了个电话联系你而已。”
  林玛倒是想起来了:“你自己的手机呢?”
  “手机……进水了。”
  她买票买的匆忙,没料到杭州天降大雨,结果一出了机场手机和包包就泡汤。
  林玛叹了一口气,这女主角搞得还真的挺狼狈的,于是乎:“今晚,你就睡在楼上的沙发上吧。明早,等苏嘉成来了以后,我们一起去面对苏嘉成。”说完,她递了个眼色给邢墨晗:“你先回去吧,明早既然苏嘉成会来,那你不用过来。”
  邢墨晗明白她的顾虑。
  “邢墨晗在图南”,目前还是个秘密。
  她是怕这个秘密泄露出去,会被美国的老邢家知晓了去。
  苏嘉成目前是个渣男不说,会不会和他们作对——这也是个未知之数。
  邢墨晗于是道:“要不然这样,明天我让唐老鸭过来看看,让你一个人面对苏嘉成,我实在不放心。”
  林玛点了点头:“也行。”
  “唐老鸭?”程雪佑觉得这个称呼很耳熟:“是唐子亚吗?”
  “是,唐子亚也在杭州it这边上班。”邢墨晗意味深长道:“老唐要是看到你来了,他想必会很高兴。”
  林玛奇怪:“老唐看到雪佑为什么会高兴?”
  邢墨晗:“因为我和老唐大学一块住了四年,他想什么,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林玛明白了:“哦……”
  系花美女程雪佑肯定是许多同学的梦中女神呗……
  程雪佑看着他们两个打哑谜,也是疑惑:姐姐……什么时候和邢墨晗关系这么……好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送走邢墨晗以后,林玛就带着程雪佑上了楼,洗了个热水澡。
  考虑到她过来的时候没有带衣服,林玛就拿了几件自己的衣服来,让她换上。
  这会程雪佑换完了衣服,定了定心神,才道:“姐姐,我还没见过图图,我想看看她。”
  “看图图不着急。”林玛问道:“你怎么不问我:邢墨晗怎么在我这里工作?”
  “啊,”程雪佑倒是忘了这茬事:“他怎么会在你这里工作?”
  “……”
  “姐姐?”
  “……算了,不提这茬了。”林玛叹了一口气,程雪佑是真的从来没有把邢墨晗放在心上。换成自己的男朋友苏嘉成,程雪佑凡事都那么敏感。换成邢墨晗,程雪佑还真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连他怎么出现的都不关心。
  想到这里,她就上楼去,把图图抱了下来。
  图图睁大了眼睛,嘴上还挂着一个透明的口水小泡泡。
  程雪佑一看到图图,心里就化成了一潭春水,宝宝眼睛眨呀眨,是在瞅着自己呢。这么一瞅,她心里就软啊软,真想上手抱一抱她。
  “姐姐,我能……抱抱图图吗?”
  “可以呀。”林玛把孩子递给她:“她现在还不会喊姑姑。”
  就在这时候,图图嘴上的泡泡破了,一张嘴就是:“爸爸……爸爸……”
  程雪佑愣了愣,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目光转向了沈婵:“姐姐,图图的爸爸该不会是……”
  “图图的爸爸是邢墨晗。”林玛主动告诉了她。
  “……难怪。”程雪佑哄了哄孩子:“图图乖。”
  林玛观察着她的反应,结果毫无反应,于是问道:“雪佑,你不问问我和他的事情吗?”
  “姐姐你既然瞒着家里,肯定有你的难言之隐。”程雪佑不是个多嘴的女人:“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我也不会跟爸爸妈妈声张的。”
  她明白,如果姐姐爱的人是邢墨晗的话,那么图图的身世公开就会引起轩然大波的。那么,为了邢墨晗好,姐姐当然不可以说。
  于是乎——在她眼里,姐姐已经成了一个“为了爱人愿意牺牲自己当单亲妈妈”的伟大形象。
  “那好,就别告诉爸爸妈妈吧。”林玛还不知道自己在她眼中已经这般“伟大”了:“ 把图图给我吧,你也早点休息。”
  “嗯。”
  程雪佑就把婴儿交给了她,然后坐在沙发上发呆,双目无神地盯着地面看。
  林玛看她依旧魂不守舍的样子,知道她现在还没从“分手”的巨大打击中回过神来,遂,关上了门,不打扰她休息了。
  明天,还有一场战要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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